祠堂内的空气,在沈清辞额头上那枚古老印记浮现的瞬间,仿佛凝固了。
那印记流淌着淡金色的微光,复杂而神秘,与卷轴中始祖画像上的印记别无二致,仿佛本就镌刻在她的灵魂深处。
它只出现了短短几息,便悄然隐去,却在所有目睹者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。
“清辞?”谢砚第一个反应过来,上前一步扶住身形微晃的她,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与深切的担忧。
沈清辞按住微痛的额角,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星海、神殿与大战的碎片迅速褪去,只留下一片空茫与寒意。
她抬眼,对上谢长风与诸位长老惊疑不定的目光,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:“我不知道……那是什么。”
她确实不知道。这印记的出现,远比“归位”系统、比武记忆更让她感到不安。
那是一种源于血脉、关乎本源的未知,仿佛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笼罩在一张巨大的网中。
谢长风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他挥挥手,示意弟子们先行收拾残局,整理破损的祠堂。
然后,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沈清辞,语气前所未有的凝重:“此事关乎甚大,远超我谢家一族的兴衰。孩子,无论你究竟是谁,这印记出现在你身上,或许正是应了那句预言——‘始祖血脉将会归来’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当务之急,是稳住局面,提升实力,以应对‘烛阴’接下来的反扑。你既已通过三重考验,更在危难中拯救谢家于倾覆,按照祖制,你当受谢家信物,获我谢家全族认可。”
大长老闻言,神情肃穆地点点头,他走到供奉主位的香案旁,在一处不起眼的雕花上按了几下,机括声轻响,香案下方竟滑出一个暗格。
暗格中铺着明黄色的锦缎,上面静静躺着一枚玉佩。
那玉佩通体洁白莹润,雕琢成一尊独角神兽的形状——獬豸。
神兽昂首挺胸,目露金光,虽形态古朴,却自有一股凛然正气与辨识奸邪的威严透出,仿佛能照彻人心。
“此乃谢家世代传承的‘獬豸玉佩’。”谢长风亲手捧起玉佩,庄重地递到沈清辞面前。
“獬豸,能辨曲直,识忠奸,触邪佞。今日,我谢长风以家主之名,将此玉佩赠予你。见此玉如见始祖,谢家上下,包括老夫与谢砚在内,皆听你调遣,与你共同承担守护之责。”
这一刻,再无人质疑。所有谢家族人,连同苏菲、凌夜等守门人后裔,都向沈清辞投去了敬服的目光。
这不仅是对她实力的认可,更是对她身份的正式接纳,以及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托付。
沈清辞看着那枚獬豸玉佩,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温和而磅礴的守护之力,与她体内的力量隐隐共鸣。
她沉默片刻,伸手接过。玉佩入手温润,一股清凉正气顺着手臂流入四肢百骸,让她因方才激战和印记浮现而有些躁动的心绪瞬间平复了许多。
“多谢老先生信任。”她将玉佩握在手中,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重量,目光扫过在场众人,清冷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守护之责,清辞义不容辞。”
祠堂需要修缮,牺牲的护卫需要安顿,受伤的人员需要治疗。一番忙碌,直至月上中天,祖宅才渐渐恢复了些许宁静。
沈清辞与谢砚并肩走在回客院的小径上。月色如水,洒在两人身上,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。
“今天……吓到了吗?”谢砚停下脚步,侧头看她,月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流淌,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。他指的不仅是“烛阴”的袭击,更是那诡异的印记。
沈清辞微微摇头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的獬豸玉佩:“比起害怕,更多的是疑惑。谢砚,我感觉自己像走在迷雾里,每一步都踩在别人铺好的路上。”
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露出如此明显的迷茫。
谢砚心中一动,一种强烈的保护欲油然而生。
他伸出手,轻轻覆在她握着玉佩的手上,温暖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:“迷雾再浓,也有散开的时候。无论你是谁,来自哪里,你只是沈清辞。而我,会一直在你身边,陪你找到答案。”
他的话语很轻,却带着千钧的重量。这不是冲动告白,而是在月华之下,经过深思熟虑的郑重承诺。
沈清辞抬眸看他,男子俊朗的轮廓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清晰,眼神坚定而温柔。
冰封的心湖,似乎被投入一颗石子,漾开圈圈涟漪。她没有抽回手,只是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一种微妙的,超越盟友与伙伴的情愫,如同初春的嫩芽,在两人无声的对视中悄然破土。
就在这时,一个谢家弟子匆匆走来,打破了这静谧的氛围:“少主,沈小姐,门外有一位自称是沈小姐兄长的人来访,说是听闻祖宅遇袭,特来探望。”
兄长?沈铭?
沈清辞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。她与这位血缘上的哥哥关系向来疏离,甚至在沈雨柔的挑拨下近乎决裂。
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来访?消息还如此灵通?
谢砚也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,显然对沈铭的突然到访心存疑虑,但他还是温声道:“请他到偏厅稍坐,我们马上过去。”
偏厅内,灯火通明。
一个穿着深蓝色定制西装,身形高挺,面容与沈清辞有几分相似的年轻男子正背对着门口,打量着墙上的一幅古画。他听到脚步声,缓缓转过身来。
正是沈清辞的哥哥,沈铭。
与沈清辞记忆中那个容易被沈雨柔蛊惑、显得有些浮躁冲动的兄长不同,眼前的沈铭气质沉稳了许多。
眉宇间带着一丝商海沉浮历练出的精明与沉稳,但那双看向沈清辞的眼睛里,情绪却十分复杂,有关切,有审视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……疏离。
“清辞,”沈铭率先开口,声音平稳,“听说谢家祖宅今晚不太平,你没事吧?” 他的问候符合礼节,却听不出多少真切的温度。
“我没事,有劳兄长挂心。”沈清辞语气平淡,听不出喜怒,“兄长消息很灵通。”
沈铭似乎听出了她话中的意味,解释道:“我正好在邻市谈一个项目,听到了一些关于这边有异常动静的传闻,又联系不上你,有些担心,就过来看看。”
这个解释合情合理,但 timing 实在太过巧合。
他的目光随即落到沈清辞身旁的谢砚身上,微微颔首:“谢少,久仰。舍妹在江南,承蒙照顾了。”
“沈总客气,清辞的能力有目共睹,谈不上照顾。”谢砚礼貌回应,姿态从容,却自然而然地站在了沈清辞身侧半步的位置,流露出维护之意。
沈铭的目光在谢砚和沈清辞之间微妙地扫过,最后定格在沈清辞并未完全收拢的袖口处——那枚獬豸玉佩的一角隐约可见。
他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,随即恢复自然。
“没事就好。”沈铭语气依旧平稳,“父亲也很担心你,既然你这边事了,有空不妨回家一趟。毕竟,你始终是沈家的人。” 他特意加重了“沈家”二字。
这番话听起来是家人间的关怀,但在刚刚经历了身份认同冲击、并获得谢家至高认可的沈清辞听来,却带着一种划清界限和提醒身份的意味。
沈清辞尚未回应,谢砚却淡淡开口:“清辞如今是谢家的贵客,更是重要的盟友,她的安危,谢家自然会全力保障。沈总的关心,我们心领了。”
两个男人之间,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,隐隐有暗流涌动。
沈清辞仿佛没有察觉到这无声的交锋,她对沈铭道:“替我转告父亲,我一切安好,待手头事情处理完毕,自会回去探望。” 语气疏离而客套。
沈铭深深看了她一眼,不再多言:“那就好。时间不早,不打扰你们休息,我先告辞了。” 说完,他便转身离去,背影挺拔,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傲。
送走沈铭,偏厅内只剩下沈清辞与谢砚。
“你这个哥哥,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了。”谢砚若有所思。
他敏锐地察觉到,沈铭的出现绝非单纯的兄妹关怀,那看似平静的表面下,似乎隐藏着别的目的。
沈清辞望着沈铭消失的方向,眸色深沉。她轻轻取出袖中的獬豸玉佩,月光下,神兽独角似乎流转着一丝微光。
“是啊,”她轻声应道,指尖拂过温润的玉身,“山雨欲来风满楼。看来,有些人,有些事,比我预想的,要更沉不住气了。”
她有种预感,沈铭的突然出现,或许只是一个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