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后,苏州巡抚衙门。
张灯结彩,锣鼓喧天。
为了今天的竞标大会,李道安特意让赵铁柱花重金,把整个衙门布置得比过年还热闹。
正堂之内,香案高设,数十张铺着红色绸缎的桌椅整齐排列,只等宾客临门。
李道安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正三品巡抚官服,头戴乌纱,腰束玉带,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,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。
当然,是装的。
他心里早就乐开了花。
来吧!都别来!让本官好好享受一下,这公开处刑的快感!
时辰已至正午,偌大的竞标会场,依旧空空荡荡,别说人了,连个鬼影子都没有。
只有赵铁柱和十几名护卫,像一群傻子一样,站在门口,眼巴巴地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。
“大人,这……这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?”赵铁柱搓着手,急得满头大汗。
李道安心中暗爽,脸上却露出几分不悦:“慌什么!这才刚到中午,那些大老板,不都喜欢端着架子,姗姗来迟吗?”
夏清月和洪袖站在他身后,两人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。
事情,绝没有这么简单。
又等了半个时辰,会场里依旧是冷冷清清,只有风吹过红灯笼时,发出的呜呜声,显得格外凄凉。
“铁柱!”夏清月终于忍不住了,她对赵铁柱使了个眼色,“你出去打探一下,看看城里是什么情况。”
“好嘞!”赵铁柱如蒙大赦,立刻带着两个人,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。
半柱香的功夫,赵铁柱回来了。
他一进门,那张憨厚的脸就涨成了猪肝色,额头上青筋暴起,气得浑身发抖。
“大人!”他“噗通”一声跪倒在地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欺人太甚!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了!”
李道安心里咯噔一下,狂喜!
来了!好消息来了!
他脸上却猛地一沉,一拍惊堂木,怒喝道:“哭哭啼啼,成何体统!说!到底怎么回事!”
赵铁柱咬着牙,恨恨地说道:“小的刚才去城里打探了一圈!江南所有叫得上名号的盐商,今天一个都没闲着!他们……他们全都聚集在严家的‘听雨轩’喝茶听曲儿呢!”
“而且……而且那严子生还放出话来,说今天谁敢踏进咱们巡抚衙门半步,就是跟他严家过不去!以后在江南,别想再做一文钱的生意!”
此言一出,夏清月和洪袖的脸色,瞬间变得无比难看。
这是阳谋!
这是赤裸裸的,当着全江南的面,将巡抚衙门的脸面,按在地上狠狠摩擦!
“大人,我们中计了!”夏清月急声说道,“严家这是要彻底孤立我们,让您在江南寸步难行!我们必须立刻取消大会,另想对策,否则……”
“取消?”李道安不等她说完,就猛地站了起来,眼中“怒火”熊熊。
他指着门口,声音因为“愤怒”而剧烈颤抖:“本官是朝廷亲封的江南巡抚!代表的是天子威严!他们不来,是公然对抗朝廷!”
“本官今天,就在这儿等着!”
“本官倒要看看,日落之前,有谁敢不给本官这个面子!不给朝廷这个面子!”
李道安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,掷地有声。
赵铁柱听得热血沸腾,当场就从地上爬了起来,拔出钢刀:“大人说得对!谁敢不来,就是跟朝廷作对!小的这就带人,去把他们一个个都抓来!”
“回来!”李道安喝住了他。
开什么玩笑,把人抓来了,我的计划岂不是泡汤了?
他背着手,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:“本官是朝廷命官,不是山大王。他们不来,是他们的损失。我们等。”
时间,一分一秒地过去。
从正午,到申时,再到酉时。
太阳渐渐西斜,将李道安孤独的身影,拉得老长老长。
偌大的会场里,依旧只有他和他那几个手下,像一尊尊望夫石,场面尴尬到了极点。
“巡抚大人竞标失败,沦为全城笑柄”的消息,早已像长了翅膀一样,传遍了苏州城的每一个角落。
无数百姓和商贾,都在远处对着巡抚衙门指指点点,那眼神里,充满了嘲笑和幸灾乐祸。
就在李道安快要绷不住内心的狂喜,准备宣布大会圆满“失败”时,一个严家的家丁,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。
他甚至没有行礼,只是将一封信和一个锦盒,往桌案上一放,皮笑肉不笑地说道:“我家公子听闻李大人身体不适,特意派小的,送来一些薄礼,为大人补补身子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走,那嚣张的态度,看得赵铁柱眼珠子都红了。
李道安强忍着笑意,打开了那封“慰问信”。
信上只有寥寥几句:“闻大人独自枯坐,高处不胜寒。特奉上百年野山参一支,聊表慰问。望大人保重身体,切莫动气。毕竟,气坏了身子,可就没人给咱们江南士族,当小丑取乐了。”
落款:你惹不起的人。
“砰!”李道安猛地一拍桌子,将那封信揉成一团,狠狠地砸在地上!
他“气”得浑身发抖,双目赤红,指着那家丁离去的方向,破口大骂:“欺人太甚!简直是欺人太甚!”
夏清月看着他那副暴跳如雷的样子,心中却是一片冰凉。
完了。
这一次,是真的把大人逼到绝境了。
终于,最后一缕阳光,消失在了地平线之下。
夜幕,降临了。
李道安的竞标大会,从开始到结束,没有一个商人到场。
彻底,沦为了一个笑话。
在赵铁柱和夏清月等人同情、担忧、不知所措的目光中,李道安缓缓地坐回了主位。
他沉默了许久,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要放弃了。
突然,他猛地一拍桌案,霍然起身!
那股滔天的“怒火”,仿佛要将整个巡抚衙门的房顶都掀翻!
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墙边,一把扯下那张巨大的江南全舆图,狠狠地铺在地上!
他指着地图,脸上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,对着所有下属,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!
“他们不买是吧?”
“好!”
“本官他妈的,不卖了!”
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,他伸出手指,甚至连看都没看,就随手在地图上最偏僻荒凉的一片海边滩涂上,重重一点!
“传令下去!本官要在江南,自立门户!”
“他们不买,本官就自己建!建一个全大夏最大,最好的盐场!”
“就这儿!”
夏清月看着他手指点中的那个地方,只觉得眼前一黑,差点当场晕过去。
大人他是真的疯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