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世上,还有比这更绝望的事情吗?
李道安想哭,却哭不出来。
他想笑,却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“大人!大人您怎么了?”
夏清月看他脸色不对,还以为他是因为赚了太多钱,太过激动,连忙上前一步,关切地问道。
“大人,您看,月儿没算错吧?咱们这雪盐,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山啊!”
金山?
李道安听到这两个字,只觉得喉头一甜。
“噗——”
一口鲜血,猛地从他口中喷出,溅在身前那堆金灿灿的铜钱上,显得格外刺眼。
不是装的,是真的被气的!
“大人!”
“快!快传郎中!”
整个巡抚衙门的后院,瞬间乱成了一锅粥。
……
雪盐的倾销,整整持续了三日。
整个苏州府,乃至周边的几个州县,所有的旧盐场,全部停产。
盐商们囤积了数年的官盐,如今别说卖了,送人都没人要,连喂猪都嫌占地方。
无数的盐铺,一夜之间关门倒闭,无数靠盐吃饭的伙计、脚夫,流落街头。
哀鸿遍野。
这曾经是江南最富庶,最稳固的利益集团,在李道安那堪称自杀式的降维打击之下,仅仅三天,便土崩瓦解。
第四日,清晨。
雨后的苏州城,空气清新,带着一丝凉意。
巡抚衙门门口,却跪了黑压压的一片人。
以严子生为首,江南大大小小数十个盐商,一个个穿着最朴素的麻衣,摘掉了头上的官帽和发簪,披头散发,如同奔丧一般,跪在了巡抚衙门前那片湿漉漉的青石板上。
曾经的不可一世,早已荡然无存。
取而代之的,是满脸的绝望与哀求。
“李大人!求求您高抬贵手!给我们一条活路吧!”
“我等有眼不识泰山!冲撞了大人虎威!求大人饶命啊!”
哭喊声,磕头声,此起彼伏,场面凄惨无比。
在衙门二楼的窗边,李道安端着一碗刚刚温好的参茶,居高临下地看着楼下那群跪地求饶的“仇人”。
他的心里,爽!
太他妈爽了!
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,严子生那张因为屈辱和恐惧而扭曲的脸。
让你小子装逼!让你小子给我下毒!现在知道谁才是爹了吧?
李道安差点没忍住,当场笑出声来。
他现在无比期待,这群狗急跳墙的家伙,能冲上来,给他来个物理超度。
“大人,他们已经在下面跪了一个时辰了,您看……”
赵铁柱凑上前来,有些不忍心地说道。
李道安放下茶杯,清了清嗓子,脸上换上了一副冷酷无情、公事公办的表情。
他慢悠悠地走到衙门口,看着底下跪倒一片的众人,特别是那个领头的严子生,用一种猫捉老鼠的语气,懒洋洋地开口。
“哟,这不是严公子吗?怎么着,今儿个不请本官喝酒了?改请本官看你们集体……行为艺术了?”
严子生听到这毫不掩饰的嘲讽,身体剧烈地一颤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
他猛地抬起头,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,充满了屈辱和不甘。
但他最终还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,用尽全身的力气,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。
“求李大人……收购我等的盐场和店铺……给我等……一条生路。”
“收购?”李道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。
他心中狂喜,却冷酷地摇头拒绝:“本官的雪盐,取之不尽,用之不竭。要你们那些个连草都不长的破盐碱地,和那些发霉的铺子干什么?”
“自己留着当传家宝吧。”
说完,他转身就要走。
这番话,如同最后一根稻草,彻底压垮了所有盐商的心理防线。
“完了……彻底完了……”
“天要亡我啊!”
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盐商,当场眼前一黑,口吐白沫,直挺挺地昏死了过去。
整个场面,瞬间乱作一团。
李道安看着这番景象,心中的快感达到了顶点。
来吧!愤怒吧!冲上来打我啊!
然而,就在他以为自己的计划即将圆满成功时,那个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,又一次从他身后响了起来。
“大人,且慢。”
夏清月莲步轻移,缓缓走到他的身旁。
她先是对着李道安微微一福,随即转身,看向底下那些面如死灰的盐商,用一种悲天悯人的语气,朗声说道。
“巡抚大人体恤民情,不忍看诸位就此倾家荡产,流落街头。”
底下所有盐商,包括严子生,都猛地抬起头,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,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。
夏清月微微一笑,那笑容,在众人眼中,如同菩萨临凡。
“大人说了,钱财乃身外之物。他老人家可以不要你们的盐场和店铺,但你们也不能白白占了朝廷的便宜。”
“所以,大人想出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。”
她顿了顿,一字一句地,说出了那个让李道安灵魂出窍的方案。
“你们可以用你们手中的盐场、店铺,以及所有的运盐渠道,来换购我们手中的‘雪盐’。”
“至于价格嘛……”
夏清月伸出一根纤纤玉指。
“一百斤你们的旧盐场,或者一个铺面,换我们一斤雪盐。诸位,意下如何?”
此言一出,全场死寂。
随即,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狂喜!
换!必须换!
他们现在最不值钱的,就是那些已经彻底废掉的盐场和店铺!
而李道安的雪盐,那可是比金子还珍贵的硬通货!一斤就能卖五十文!
这哪里是收购?这分明是巡抚大人在给他们送钱,给他们一条活路啊!
“我换!我换!”
“多谢大人!多谢大人开恩啊!”
盐商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,一个个喜极而泣,争先恐后地冲上前来,当场就要签下转让契约。
李道安呆呆地站在原地,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,大脑一片空白。
他……他还没反应过来,夏清月就已经拿着一沓厚厚的,早就准备好的契约文书,开始有条不紊地,跟那些盐商们办理起了“交接”手续。
不到半个时辰,整个江南地区,超过八成的盐场、盐铺,以及遍布大夏各地的销售渠道,全都落入了苏州巡抚衙门的名下。
而李道安付出的,仅仅是几千斤在他看来一文不值的“破盐”。
他……他就这么,兵不血刃地,稀里糊涂地,成了整个江南盐业,唯一的王!
严子生失魂落魄地在契约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。
他看着那个站在台阶上,同样一脸懵逼,仿佛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李道安,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羞辱感和无力感,将他彻底吞噬。
他输了。
输得一败涂地,体无完肤。
他再也无颜在苏州待下去。
当晚,一辆不起眼的马车,趁着夜色,悄然驶出了苏州城。
马车上,严子生掀开车帘,回头望了一眼那座灯火璀璨的城市,那座让他蒙受了一生都无法洗刷耻辱的城市。
他的眼中,没有了恐惧,只剩下如同毒蛇般阴冷的怨毒。
李道安!
你等着!
我会回来的!
下一次,我严家,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