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铛——铛——铛——!”
穿透岩层的铜铎警报,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嘶吼,瞬间惊醒了整个华胥圣城。无数火把自各处亮起,原本被边远骚乱牵制的巡逻队与“净厄坊”力量,如同被无形之手猛地拽回,齐齐转向核心区。华胥氏、典、以及众多高层,在听到这代表最高级别、最紧急的“根基遇袭”警报时,无不脸色剧变,以最快速度集结力量,冲向万穰仓方向。
然而,地下深处的战斗,每一息都关乎生死存亡,远水难救近火。
万穰仓前狭窄的石室,此刻已化作能量激荡的熔炉。女妭周身暗金色火焰熊熊燃烧,化作道道炽热流焰,或如长鞭抽击,或如盾墙格挡,与阴煞道人手中那柄散发着枯萎与侵蚀之力的“蚀法刺”激烈对撞。
“小丫头,心火倒有几分门道,可惜修为太浅!”阴煞道人怪笑连连,蚀法刺每每刺出,都带着一股阴寒粘稠的吸力,不仅试图刺穿火焰防御,更在不断吞噬、污染火焰中蕴含的生机与信念之力。女妭的心火虽然炽烈纯净,对邪气有天然克制,但阴煞道人法力深厚,邪法诡异,更有“影主”赐予的“饥馑之息”加持,每一次交锋,都让女妭感到心神震荡,火焰明灭不定。她毕竟年轻,实战经验有限,全凭一股不屈的信念在支撑。
更让她心焦的是,另外三名邪修早已趁机冲破庚的阻拦(老仓管在发出警报后力竭昏迷),深入仓内。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仓内那庞大而温和的粮食生机,正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被污染、抽离;下方厚土灵眼传来的痛苦悲鸣也越来越清晰,仿佛大地的心脏正在被一只污秽的手攥紧、侵蚀。
“不能拖……必须尽快解决他,进去阻止!”女妭咬紧牙关,将“传承心火”催动到极致,试图逼退阴煞道人。火焰骤然暴涨,暗金色中甚至浮现出些许稷长老虚影般的慈祥与守护意念,威力陡增。
阴煞道人面色微凝,没料到女妭在压力下竟能爆发出更强力量。他厉喝一声,周身灰黑色邪气狂涌,在身后隐隐凝聚成一个不断张合、充满饥渴意味的模糊巨口虚影——“饥馑之影”的投影!蚀法刺的威力也随之暴涨,带着仿佛要吸干一切生机的恐怖意境,悍然刺向女妭心口!
就在这危急关头——
“公主殿下!小心啊!”
“跟这些邪魔拼了!”
“保护粮仓!保护我们的命根子!”
杂乱却充满急切的呼喊声,突然从通往地面的几条次要通道口传来!只见火光晃动,人影幢幢,穰、老工匠、东市的孩子们,以及更多闻讯后自发赶来的城民,他们举着简陋的火把、农具、棍棒,脸上混杂着恐惧、决绝与愤怒,如同决堤的潮水,涌入了这地下空间的外围!
他们人数不少,瞬间挤满了通道口附近的区域。看到石室内那超乎想象的邪气与火焰对撞的景象,许多人吓得脸色发白,腿脚发软。那灰黑色的邪气仿佛能吸走人的体温和勇气,仅仅是靠近,就让人感到窒息般的绝望。
然而,当他们看到在邪气中苦苦支撑、周身火焰却依旧倔强燃烧的女妭时,一种更深沉的东西压过了恐惧。
那是老农穰看到自家田地恢复渺茫希望时的坚持;是孩子们在荒野中寻找果腹之物时的互助;是老工匠打磨农具时对未来的期盼;是每一个普通城民在限量粥饭前,依旧对明日怀有的、微弱的希望……所有这些平凡的、坚韧的、关于“活下去”、“传承下去”的信念,在此刻,因为共同的目标、因为女妭身先士卒的榜样、因为脚下大地传来的痛苦共鸣,前所未有地清晰和炽热起来!
“殿下在为我们拼命!”
“粮仓没了,大家都得死!”
“不能让这些邪魔得逞!”
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,紧接着,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呐喊。声音起初参差不齐,带着颤抖,但很快汇聚成一股虽然不算洪亮、却异常坚定的声浪。他们或许无法理解高深的法术,或许无法直接参与那种层次的战斗,但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喊出的每一个字,都承载着最质朴、最强烈的生存意志与守护决心!
奇迹,就在这一刻发生了。
当这数百上千道微弱的、个体的信念,因为共同的危机、共同的目标、以及对女妭的信任与追随而汇聚在一起时,它们竟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共鸣。这种共鸣无形无质,却真实存在。它引动了女妭体内那源于血脉传承、源于“司稼神”牺牲、更源于对这片土地与人民深爱的“传承心火”!
嗡——!
女妭浑身剧震!她感觉到,自己那原本因消耗而有些滞涩的心火,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温润而磅礴的全新力量!这股力量并非来自她自身修为的增长,而是来自外界,来自那些呐喊的、紧张的、甚至害怕却依然站在这里的普通城民!他们的信念,他们的“念”,如同万千细小的溪流,跨越了空间的阻碍,无视了实力的差距,自发地、汹涌地汇入了她这簇代表着“守护”与“传承”的火焰之中!
暗金色的“传承心火”光芒大盛!火焰的颜色变得更加深邃、纯净,其中浮现的稷长老虚影仿佛凝实了一分,甚至还隐约出现了其他模糊的、属于华胥先民劳作、守护、期盼的身影!火焰的温度没有变得狂暴,反而更加内敛、更加坚韧,带着一种“众志成城”、“薪火相传”的沉重与辉煌意境!
“这是……大家的力量?”女妭心中明悟,眼眶瞬间湿润。她不再感到孤立无援,仿佛身后站着整个华胥圣城不屈的灵魂!
“什么?!”阴煞道人脸色大变。他清晰地感觉到,女妭的心火性质发生了某种玄妙的变化。之前的心火虽克邪,但更多是依靠其纯净与守护特性;此刻的心火,却仿佛承载了千千万万人的意志,带着一种“人道洪流”、“文明延续”的磅礴大势!他的“饥馑邪气”与“蚀法刺”在面对这种汇聚了众生正面念力的火焰时,竟然开始剧烈颤抖,仿佛冰雪遇到了炽阳,侵蚀与剥夺的效果被大幅削弱,甚至隐隐有反噬自身的迹象!
“不可能!区区凡人杂念,怎能撼动‘影主’恩赐之力?!”阴煞道人又惊又怒,强行催动身后模糊的饥馑巨口虚影,喷吐出更加浓稠的灰黑色秽气,试图污染、冲散那汇聚而来的信念之力。
然而,已经晚了。
女妭福至心灵,双手虚合,将体内澎湃到前所未有的“传承心火”与那汇聚而来的众生信念之力融为一体,向前缓缓推出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没有绚烂夺目的光效。
只有一道温暖、坚定、仿佛能驱散一切黑暗与饥寒的暗金色光环,以女妭为中心,无声却迅猛地扩散开来!
光环所过之处:
阴煞道人喷出的秽气如同遇到克星,发出凄厉的“滋滋”声,瞬间消融殆尽!
他身后的饥馑巨口虚影发出不甘的尖啸,剧烈扭曲,颜色迅速变淡,仿佛被无形的火焰从概念层面灼烧!
阴煞道人手中的“蚀法刺”更是“咔嚓”一声,布满了细密的裂纹,灵光尽失!
“不——!”阴煞道人如遭重击,惨叫一声,口中喷出带着灰败色泽的血液,气息骤然萎靡。他难以置信地看了女妭一眼,又惊骇地瞥了一眼那些在光环扫过后、似乎精神一振、眼神更加明亮的普通城民,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恐惧。
“这些凡人……他们的‘念’……怎么会……”他再也不敢停留,周身炸开一团污血遁光,趁着女妭气息未稳、光环力量主要针对邪秽扩散之际,狼狈不堪地朝着一条隐秘裂缝遁去,瞬间消失无踪。
女妭没有追击,她的目标首先是粮仓和灵眼。光环余势未消,继续向着仓内蔓延。
仓内,那三名正在疯狂布置邪阵、已将部分粮囤染上灰败之色、厚土灵眼也被一层污秽光膜笼罩的邪修弟子,还没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,就被这温暖而磅礴的暗金光环扫过。
“啊!”
“我的法力!”
“邪阵……在瓦解!”
三人身上的邪气如同沸汤泼雪般消融,正在运转的邪阵阵纹寸寸断裂,那些灰败的污染飞速褪去,被掠夺的生机竟有一小部分反哺回粮食和灵眼!他们自身也遭受重创,瘫软在地,被随后冲进来的圣城护卫轻易擒拿。
劫后余生。
万穰仓内,被污染的粮食正在缓慢恢复光泽,虽然损失了一部分生机,但根基未毁。厚土灵眼上的污秽光膜彻底消散,虽然灵光依旧有些黯淡(受之前神位损耗影响),但那股被侵蚀的痛楚已然消失,重新散发出平稳厚重的土灵之气。
石室内,昏迷的老仓管庚在光环余韵下悠悠转醒。
通道口,那些普通城民们先是一愣,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!他们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,但他们看到邪魔败退、公主殿下安然无恙、粮仓似乎保住了!一种参与了伟大守护、见证了奇迹发生的自豪与激动,充斥在每个人心头。他们彼此拥抱,喜极而泣,手中的火把和农具举得更高。
女妭微微喘息,周身的暗金色火焰缓缓收敛,但眼中光华更盛。她转身,看向那些欢呼的城民,深深一躬。
“多谢诸位……是你们,救了圣城,救了我。”
城民们静了一瞬,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回应。
“殿下才是我们的主心骨!”
“是殿下带我们守住了!”
“华胥万岁!”
凌越于五行天中,缓缓收回了暗中“擦亮”共鸣通道的五行道则之力,嘴角泛起一丝欣慰的笑意。
“众志凝薪火,星火可燎原。此役,非独力可支,乃众心所向。‘传承心火’得众生信念反哺,已生质变,其潜力……不可限量。那‘司稼神’的残位,或许也因此,看到了另一条‘重生’之路?”
他的目光投向封神榜上依旧黯淡、却被一丝奇异众生意念微微萦绕的“稷”字神符,又看向下方劫后余生、信念更加凝聚的华胥圣城。
“概念之争的第一回合,算是守住了。但‘饥馑之影’及其背后的存在,恐怕不会善罢甘休。而华胥凝聚的这股‘众志’之力,也必将引来更多关注,包括……那些高高在上的圣人。”
风波暂平,但更大的波澜,已在酝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