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蘅的来访与“星陨阁”抛出的合作提议,如同在原本就浑浊的水中又投入了一颗色彩斑斓、却不知内里是蜜糖还是毒药的糖果。九方在听完林泉的汇报后,并未立刻做出决断,只是将那枚青玉令牌拿在手中把玩了片刻,留下了一句“静观其变,提升自身”,便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这种态度让林泉明白,九方对“星陨阁”的戒心极重,所谓的合作,大概率不会被接受。但青蘅透露出的关于“晦夜堂”谋划于古老秘境的信息,却不能置之不理。既然不能依靠外力,那么主动出击,获取更多情报,就成了必然的选择。
小瞳接下了继续侦查的任务,她如同融入城市的阴影,凭借着无人能及的速度与隐匿能力,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间穿梭,追踪着那些微弱的邪气痕迹与欧阳家成员的动向。
两天后的黄昏,小瞳再次风尘仆仆地赶回公寓,这一次,她脸上除了疲惫,更多了几分兴奋与笃定。
“有重大发现!”她一见到林泉和周明,便迫不及待地压低声音说道,眼睛亮晶晶的,“我顺着那几个被‘汲煞钉’标记的邪气泄漏点,反向追踪欧阳家那些人的行动路线和物资流向,发现他们最终汇合的地点,都指向了城南的一个地方!”
“是‘听竹小苑’?星陨阁那个据点?”林泉立刻联想到青蘅留下的地址。
“不是不是!”小瞳连连摆手,语气带着一丝抓到把柄的得意,“比那里更隐蔽!是城南旧货市场旁边,一个叫‘阴墟’的地下交易场!”
“阴墟?”周明闻言,脸色微微一变,“我知道那个地方。那是里世界一个很有名的黑市,鱼龙混杂,什么都敢交易,背后据说有几个实力强悍的散修和妖族大佬共同罩着,连除妖师家族一般也不愿意轻易在那里惹事。‘晦夜堂’的人,怎么会和那里扯上关系?”
“不仅仅是扯上关系!”小瞳继续说道,“我偷偷潜进去看了!那里比我想象的还要大,像个地下迷宫!而且,我在里面感应到了不止一股‘晦夜堂’成员的气息!他们似乎在大量收购一些很冷门、甚至有些邪门的材料——比如‘百年怨骨粉’、‘蚀心草的汁液’,还有……封印着凶灵的法器残片!”
她报出的这几样东西,光是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。林泉虽然对很多材料不甚了解,但也能从名称中感受到浓烈的负面气息。这些都是布置邪恶阵法或进行禁忌仪式的典型材料。
“还有更奇怪的!”小瞳凑得更近,声音压得更低,“我在黑市最深处,一个很隐蔽的摊位附近,感觉到了一股……非常非常淡,但是让我很不舒服的‘视线’!好像有什么东西,在黑暗中盯着所有进入那里的人!我差点就被发现了,还好跑得快!”
“阴墟”黑市,“晦夜堂”成员频繁活动,大量收购禁忌材料,还有神秘的窥视感……所有这些线索,都指向一个结论——“晦夜堂”正在以这个黑市为据点或中转站,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某项危险准备的最后阶段!
“我们必须去‘阴墟’看看!”林泉果断说道。光是外围侦查已经不够了,他们需要更深入的情报,需要知道“晦夜堂”到底在买什么,在和谁接触,那个黑市深处又隐藏着什么。
“太危险了!”周明立刻反对,“‘阴墟’那种地方,规矩混乱,实力为尊。我们三个进去,一旦身份暴露,或者不小心触犯了什么禁忌,很可能无法全身而退!而且,小瞳说的那个‘视线’,很可能是黑市背后的守护者,或者……更麻烦的东西。”
“正是因为危险,才更要去。”林泉目光坚定,“‘晦夜堂’的动作越来越频繁,我们不能坐等他们准备完毕。青蘅说的秘境不知何时会现世,我们必须抢占先机,至少要知道他们在干什么。”
他看向小瞳:“你能把我们安全地带进去,并找到‘晦夜堂’那些人活动的区域吗?”
小瞳拍了拍胸脯,虽然眼中还有一丝后怕,但更多的是跃跃欲试:“没问题!我知道几条隐秘的通道,只要小心点,避开几个有厉害家伙镇守的区域,应该能混进去!我对那里的气味和能量痕迹已经很熟了!”
接着,三人开始详细规划。周明凭借对欧阳家和里世界的了解,负责准备伪装身份和应对可能发生的冲突方案;小瞳负责引路和预警;林泉则作为主力,凭借界碑之力应对可能的邪祟和阵法。
“我们需要伪装一下。”周明拿出几张事先准备好的、散发着微弱妖气的符箓,“这是‘敛息符’和‘幻形符’,能暂时掩盖我们身上的人类气息和真实样貌,伪装成普通的低等妖族或者散修。在黑市里,这样最不起眼。”
他将符箓分给林泉和小瞳。林泉接过符箓,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粗糙但实用的妖力,确实能起到很好的伪装效果。
一切准备就绪,夜色渐深,正是黑市最为活跃的时刻。
三人悄然离开公寓,融入城市的霓虹与阴影之中。在小瞳的带领下,他们避开主干道,在狭窄的巷弄与废弃的建筑间穿行,最终来到了城南一个巨大的、早已废弃多年的旧货市场。
市场深处,一栋看似摇摇欲坠的仓库背后,小瞳掀开一块伪装成垃圾的厚重铁板,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、向下延伸的幽深洞口。一股混合着霉味、腥气、以及各种奇异能量波动的浑浊空气,从洞口扑面而来。
“就是这里了,‘阴墟’的侧门之一。”小瞳小声说道,率先钻了进去。
周明紧随其后。
林泉最后看了一眼身后沉寂的城市,深吸一口气,激活了手中的“敛息符”和“幻形符”,一股微弱但持续的妖力覆盖周身,他的样貌也略微变得模糊、平凡。然后,他矮身,步入了那片未知的、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黑暗之中。
洞口向下延伸了一段距离后,眼前豁然开朗。
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空间呈现在眼前。穹顶高阔,悬挂着各种散发着幽绿、惨白光芒的骨头或晶体作为照明,光线昏暗而诡异。嘈杂的喧闹声、叫卖声、争吵声混杂在一起,形成一种奇特的背景音。放眼望去,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摊位,售卖着各种见所未见、闻所未闻的物品——闪烁着邪光的矿石,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器官,铭刻着诡异符文的兵器,甚至还有被关在笼子里、眼神麻木的低等精怪……
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欲望、贪婪与危险的气息。
这里,就是“阴墟”。
林泉握紧了拳头,感受着体内界碑之力对这环境中浓郁负面能量的本能排斥。他知道,他们此行,无异于羊入虎口。
但为了揭开“晦夜堂”的阴谋,为了守护刚刚寻得的“家”,这虎穴,他们必须闯一闯。
小瞳凭借记忆和嗅觉,悄无声息地在拥挤而混乱的摊位间穿梭,带领着两人朝着她之前发现“晦夜堂”成员和感受到神秘视线的区域潜行而去。
然而,他们都没有注意到,在他们踏入“阴墟”不久,入口处那片阴影里,一双隐藏在斗篷下的、闪烁着冰冷无机质光泽的眼睛,缓缓睁开,无声地记录下了他们的到来,随即又悄然隐没在黑暗里。
仿佛有一张无形的网,早已在此等候多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