传送的颠簸感如同持续不断的闷雷,在骨骼和脏腑间回荡。绝对的黑暗剥夺了视觉,使得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锐。林泉能清晰地听到小瞳因伤痛而压抑的抽气声,能感觉到青蘅手腕传来的、越来越微弱的脉搏跳动,以及她自己那颗因悲痛、疲惫和高度警惕而剧烈搏动的心脏。
周明燃烧自我、形神俱灭的那一幕,如同烧红的烙铁,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。愤怒、悲伤、还有一丝无力感交织在一起,几乎要将他吞噬。但他不能倒下,小瞳和状态不明的青蘅还需要他。他死死咬着牙,将界碑之力运转到极致,不是为了战斗,而是竭力维持着三人周身一层薄薄的净化光晕,抵御着通道外部那未知空间可能存在的侵蚀。
不知过了多久,或许只是一瞬,又或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,那剧烈的颠簸感骤然消失。
脚下一实,黑暗褪去,一股混杂着腐朽、尘埃和某种奇异矿物气味的冰冷空气涌入鼻腔。
三人几乎是同时踉跄着摔倒在地。林泉第一时间强撑起身体,警惕地环顾四周。
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,穹顶高阔,垂落着无数苍白如同骨刺般的石笋。光线来源于洞壁上镶嵌的一些散发着幽蓝色、萤火虫般微光的苔藓,使得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朦胧而冰冷的蓝晕之中,可视范围有限,更远处是深邃的黑暗。
他们身处溶洞边缘,脚下是粗糙的砂石地面。身后,那将他们传送至此的通道入口已然消失,只剩下一面布满苔藓、毫无异常的岩壁。
暂时安全了?
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青蘅伏在地上,剧烈地咳嗽着,每一次咳嗽都带出点点星辉般的血沫,她的气息萎靡到了极点,脸色苍白得透明,仿佛随时都会消散。
小瞳的情况稍好,但身上的伤口仍在渗血,她挣扎着爬起来,挡在林泉和青蘅身前,猫瞳在幽蓝光线下缩成一条细缝,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陌生的环境,同时对青蘅依旧保持着强烈的戒备。
林泉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他先快速检查了一下自身,界碑之力消耗巨大,精神疲惫,但并未受严重内伤。他走到青蘅身边,蹲下身,沉声问道:“这里是什么地方?你到底是什么人?”
青蘅抬起眼皮,眼神涣散,虚弱地摇了摇头:“我……不知道……玉佩……是单向随机传送……血祭之力……扰乱了坐标……”她断断续续地说着,似乎连集中精神都困难,“我……星陨阁……是真的……但……身不由己……”
她的话语含糊不清,充满了矛盾,但那双看向林泉的眼睛里,此刻却并没有欺骗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无奈。
林泉眉头紧锁,心中疑窦丛生,但看她的状态,显然无法立刻问出清晰的答案。他叹了口气,暂时压下疑问,从怀中取出九方给予的、所剩不多的疗伤丹药,喂青蘅服下一颗,又递给小瞳一颗。
“先处理伤势,恢复体力。这里未必安全。”林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。
小瞳默默接过丹药吞下,开始舔舐清理自己的伤口,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青蘅。
林泉则走到一旁,尝试通过住户令感应公寓的方向,以及探查周围的环境。然而,住户令在此地似乎受到了极强的干扰,传来的反馈模糊不清,只能大致判断他们似乎仍在城市远郊的某处地下深处,但具体方位无法确定。
就在他凝神感应之时,一种奇异的、若有若无的呼唤感,如同蛛丝般,悄然缠绕上他的心神。
这感觉并非来自住户令,而是源自他血脉深处,源自那与界碑紧密相连的本源!与他之前接触那块记载着“寂灭之墟”信息的石碑碎片时产生的感应类似,但更加清晰,更加……悲怆与急切。
他顺着那感应的方向望去,是溶洞深处那片深邃的黑暗。
“有什么东西……在呼唤我。”林泉低语,眼中闪过一丝惊疑。
小瞳立刻停止动作,竖起耳朵:“危险吗?”
“不清楚……但感觉很……古老。”林泉无法准确描述,那呼唤中带着一种历经万古沧桑的寂寥与不甘。
犹豫只持续了片刻。身处未知之地,任何线索都可能至关重要。他示意小瞳留下照看(监视)青蘅,自己则打起十二分警惕,朝着感应的来源缓缓走去。
幽蓝色的苔藓光芒在身后逐渐微弱,前方的黑暗如同巨兽张开的口。林泉指尖亮起一团柔和的界碑之光,驱散着令人不安的黑暗。脚下的路逐渐向下倾斜,空气愈发潮湿冰冷,那股腐朽与尘埃的气味也越发浓重。
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,前方隐约出现了一个更为开阔的空间。而当林泉踏入这片空间的瞬间,他整个人如遭雷击,猛地僵在原地!
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地下空洞,中央并非空地,而是一片……废墟!
残破的、看不出原貌的巨大石制建筑构件散落一地,断裂的石柱上铭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。这里仿佛是一处被遗忘的神庙,或者某个宏伟殿堂的遗址。岁月的力量在此留下了深刻的痕迹,但更触目惊心的,是那些遍布废墟各处的、如同巨大疤痕般的焦黑与裂痕,以及空气中依旧残留着的、一丝令人灵魂战栗的毁灭性能量余烬。
而那股呼唤林泉血脉的源头,就在这片废墟的正中央。
那里,斜插着一块巨大的、断裂的黑色石碑。
石碑的材质与他之前接触过的碎片类似,但更加古老,更加厚重。它的大部分已经埋入地下,裸露的部分也布满了裂痕,但其上铭刻的几个巨大的、扭曲的、仿佛用鲜血书写的古老文字,却依旧散发着微弱而执拗的暗红色光芒。
那文字林泉并不认识,但当他目光触及的瞬间,一股浩瀚而混乱的信息流,伴随着无数破碎的画面与震耳欲聋的悲鸣嘶吼,如同决堤的洪水,强行冲入了他的脑海!
他看到了星辰陨落,大地陆沉!
看到了无数身披星光、气息强大的身影在黑暗中与扭曲的阴影搏杀,最终如同烟花般炸裂!
看到了巨大的、如同心脏般跳动的污秽之源,喷吐出吞噬一切的黑暗!
看到了最后一座屹立于虚无中的巨城,在无尽的围攻下轰然崩塌,一块巨大的石碑从中断裂、飞散……
“守……门……人……”
“罪……血……”
“归……来……”
“寂灭……之墟……”
断断续续、充满了无尽怨恨与不甘的意念,如同千万根钢针,狠狠刺入林泉的灵魂深处!那不仅仅是信息,更是一种情绪的灌输,一种跨越了万古时空的绝望与执念!
“噗——!”
林泉再也支撑不住,猛地喷出一口鲜血,单膝跪倒在地,手中的光芒瞬间熄灭。脑海中翻江倒海,剧痛欲裂,那残碑的低语如同魔音灌耳,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,试图将他拖入那无尽的疯狂与回忆之中!
“林泉!”
远处,察觉到能量剧烈波动和小泉吐血的小瞳,惊骇地想要冲过来。
然而,就在林泉的意识即将被那古老的怨念与混乱吞噬的刹那,他怀中的住户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!一股温和而坚定的、属于公寓结界的力量涌出,并非对抗那残碑的低语,而是如同一个锚点,牢牢定住了他即将涣散的心神。
同时,他体内的界碑之力也自发护主,散发出纯净的白光,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净化、梳理那些强行涌入的混乱信息。
低语与画面的冲击渐渐减弱,但并未完全消失,而是化作沉甸甸的负担,沉淀在他的意识深处。
林泉大口喘息着,冷汗浸透了衣衫。他抬起头,再次望向那块残破的黑色石碑,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明悟。
这块碑……是某个失落文明的遗物?是上一代,或者更早时代的“守门人”留下的东西?它记录着“大崩坠”的真相?还是……指向那最终的归宿——“寂灭之墟”?
它为何会在此地?又为何独独呼唤他?
就在林泉心绪激荡,试图理清头绪时,一阵细微的、并非来自残碑的窸窣声,突然从废墟另一侧的黑暗深处传来。
那声音……像是某种多足生物爬过碎石的声音,而且,不止一个!
新的威胁,已然临近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