爸爸…
这两个字还在意识海里嗡嗡回响，撞得我思维一片混乱。我看着那悬浮在水中、眨巴着蔚蓝色大眼睛、一脸“求表扬”模样的少女，再看看自己那条狰狞可怖、刚刚还被称作“温暖又熟悉”的寂灭之臂，一股前所未有的、近乎崩溃的无力感席卷而来。
业力沉默着，拉面也罕见地没有给出任何分析数据，仿佛这情况已经超出了它的运算范畴。寂灭之臂传来的共鸣感和那丝诡异的“父性”认同，更是让我头皮发麻。
“你…” 我喉咙干涩得厉害，试图说点什么，声音在水下显得沉闷而怪异，“…认错人了。”
少女歪了歪头，海藻般的蓝发在水中飘荡，脸上露出更加明显的困惑，似乎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否认。她纤细的手指指向我的寂灭之臂，语气肯定又带着一丝委屈：“就是爸爸。这里…有家的味道…还有…‘妈妈’残留的叹息…”
家的味道？！妈妈？！的叹息？！
我差点一口水呛住（虽然现在能水下呼吸）！这都什么跟什么？！寂灭之臂跟“家”和“妈妈”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，简直比蚀时者突然说要和我做朋友更惊悚！
不能再待在这鬼地方了！
我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，目光扫过少女那看似无害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身躯，又瞥了一眼上方依旧浑浊、但暂时安静下来的水域。龙吟夜那家伙还不知道是死是活。
必须上去。一切都等离开这诡异的河底再说。
我不再试图跟她解释，只是僵硬地对她做了个“跟上”的手势，然后双腿猛地发力，强大的力量推开水流，身体如同炮弹般向上方蹿去！
那少女见我行动，蔚蓝色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，仿佛得到了某种指令。她甚至没有摆动四肢，周身的水流便自然而温柔地托举着她，以丝毫不逊于我的速度，轻盈地跟在我身后，如同水中诞生的精灵，那双大眼睛始终好奇又依赖地黏在我的背影上。
哗啦！
我破开水面，重重地落在岸边的泥泞中，冰冷的河水顺着身体流淌而下。寂灭之臂上的光芒迅速隐去，但皮肤下暗金与暗红的纹路依旧醒目。
“咳咳咳！墨爷！您可算上来了！吓死小爷我了！” 龙吟夜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大的后怕响起。
只见他瘫坐在不远处，背靠着一块石头，那身金黑色袍子更加破烂了，沾满了泥水和某种漆黑的粘液，脸上也多了几道擦伤，看起来狼狈不堪。他身边散落着几截被某种锐利力量切断的、还在微微抽搐的黑色水鬼藻残肢。显然刚才我下去后，他独自应付了不少麻烦。
“您要是再不上来，我…”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，眼睛猛地瞪圆，如同见了鬼一样，死死地盯着我身后那缓缓从水中升起的少女！
少女悬浮在离水面尺许的空中，蔚蓝色的长发如同瀑布般披散，水滴顺着她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滑落，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。她那双纯净又诡异的蔚蓝色眼眸好奇地扫过岸边的龙吟夜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，就像在看一块石头，然后目光又立刻回到了我身上，轻轻落下地面，赤足踩在泥泞中，却纤尘不染。
“卧…卧槽？！” 龙吟夜的下巴差点掉在地上，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，手指颤抖地指着那少女，又看看我，脸上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，“墨…墨爷…这…这又是什么情况？！您下去掏个怨傀老巢…怎么…怎么还捞上来个…个…水精？！还这么…这么…”
他“这么”了半天，也没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这少女极致空灵与淡淡死寂并存的特质，最终憋出一句：“…这么漂亮？！”
那少女对龙吟夜的惊呼和注视毫无反应，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我身上，见我站稳，又下意识地向我靠近了一小步，似乎想离那“家的味道”更近一些。
龙吟夜看着少女那明显依赖我的姿态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，脸上的表情从震惊逐渐转变为巨大的茫然和一种“我是不是错过了整整一百集剧情”的荒谬感。他看看我那一身煞气、狰狞右臂，又看看那纯净如水精灵般的少女，脑子彻底宕机了。
“墨爷…这…这位是…？” 他声音发虚，试探着问，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熊熊燃烧的八卦（以及恐惧）之火。
我脸色铁青，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。难道说“这是我刚在河底捡的、叫我爸爸的女儿”？
就在这时，那少女似乎终于注意到了龙吟夜这个“噪音源”和“靠近爸爸的潜在威胁”。她微微转过头，蔚蓝色的眼眸看向龙吟夜，那眼神瞬间从看我的依赖懵懂，变得冰冷而空寂，如同万丈深海，不带一丝人类情感。
她什么也没做。
但龙吟夜却如同被无形的寒流击中，猛地打了个寒颤，后面的话全都噎在了喉咙里！他感觉自己仿佛被什么极其恐怖的存在盯上了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让他瞬间闭紧了嘴巴，连呼吸都屏住了，冷汗唰地一下又冒了出来，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。
少女见他退缩，这才收回目光，重新看向我，眼神又恢复了那种不谙世事的清澈（？），仿佛刚才那个冰冷的存在只是幻觉。
我看着这一幕，心头更是沉重。这少女…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单纯无害。她对我的依赖来得诡异，而对其他人，则表现出一种非人的、冰冷的漠然甚至…威胁。
必须弄清楚她的来历和目的。
我尝试着，用尽可能平缓（自以为）的语气问她：“你…是谁？从哪里来？为什么在那茧里？”
少女听到我的问话，蔚蓝色的眼眸眨了眨，似乎在努力理解。她歪着头，思考了片刻，才用那空灵的声音断断续续、词汇匮乏地回答：
“我是…‘水’…和‘爸爸’的力量…还有‘妈妈’的梦…一起醒来的…” 她指了指我，又指了指河水，最后指了指自己的心口，表情带着一丝困惑，似乎自己也说不清“妈妈”是什么。
“茧…是壳…保护我…也困住我…等爸爸来…”
“名字…” 她摇了摇头，眼神茫然，“没有…爸爸…给我？”
她的回答支离破碎，信息却惊人！水和我的力量（寂灭之臂吞噬的那丝本源？）？“妈妈”的梦？保护与囚禁的茧？专门等我？
这一切，似乎都与寂灭之臂、与那丝被吞噬的本源之力息息相关！甚至可能…与这条河、与那些怨念的源头有关！
我眉头紧锁，试图从中理出头绪。
旁边的龙吟夜虽然吓得够呛，但听到少女的话，尤其是“爸爸给我名字”这句，眼睛又忍不住瞪大了几分，看向我的眼神更加诡异了，里面写满了“墨爷您玩得挺花啊连水精都有这么大闺女了”的震惊和不敢置信。
我无视了他那离谱的眼神，继续问少女：“你说的‘妈妈’…是什么？”
少女再次露出困惑的表情，她努力思索着，眉心那个蔚蓝色的符文微微闪烁：“妈妈…是很大的…悲伤…又很温暖…的梦…在很深很深的水下面…睡着了…” 她用手比划着，词汇有限，描述得如同梦呓，“她…也在等…”
更大的悲伤？温暖？沉睡？在更深的水下？
我感觉自己仿佛触碰到了一个更加庞大、更加古老的谜团的边缘。这少女的出现，绝非偶然。
就在我还想再问些什么的时候，拉面的意念突然再次响起，带着一丝急促：
“警告：检测到高强度、带有恶意的能量波动正在快速接近！方向：下游！属性：与‘溺尸怨傀’同源，但强度超出数个量级！推测：更强大的水系邪物或被方才能量爆发吸引而来！”
“建议：立刻撤离！”
几乎在拉面警告的同时，下游远处的河面，突然如同沸腾般翻滚起来！一股肉眼可见的、浓郁如墨的黑色怨气混合着滔天水浪，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我们所在的位置席卷而来！那声势，远比之前的怨傀恐怖百倍！
“我的亲娘哎！又来？！” 龙吟夜尖叫一声，脸都绿了，也顾不上研究“父女关系”了，连滚带爬地跳起来，“墨爷！风紧扯呼啊！”
那少女也感应到了那股充满恶意的能量，她蔚蓝色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冰冷的怒意和…一丝极其细微的忌惮？她下意识地靠近我身边，小手甚至轻轻抓住了我残破的衣角（避开了寂灭之臂），仰头看着我，空灵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：
“爸爸…坏东西…来了…”
前有未知强敌，身边有个来历诡异、叫我爸爸、战力成谜的“女儿”，还有个吓破胆的队友…
我看着那席卷而来的黑色浪潮，感受着衣角那微弱的拉扯力，寂灭之臂微微震颤，不知是兴奋还是警惕。
这趟浑水，真是越来越深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