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后,滇南边境,苍山洱海之侧。
湿热的季风吹过层层叠叠的梯田,带着泥土的腥甜和某种不知名野花的馥郁香气。林宇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亚麻衬衫,戴着遮阳帽,混在一支小小的“地质与文化联合考察队”中,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古道,走向深山中的古茶林。他的皮肤被刻意涂暗,眼神收敛了锋芒,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青年学者。
叶织锦跟在他身侧,穿着一身素雅的扎染布裙,戴着一顶宽檐草帽,帽檐下露出半张清秀却带着一丝疲惫的脸。她的气息依旧有些虚弱,但那双眼睛,却比在江州时更加清亮深邃,仿佛能看透物质表象下的本质流动。她的“锦心”在灵枢共鸣后,似乎与这片充满生命力的土地产生了某种奇特的亲和。
秦墨没有同行。她留在后方协调资源,并提供远程情报支持。这支先遣队算上林宇和叶织锦,只有五人。队长是老赵,一个沉默寡言、皮肤黝黑、对滇南地形了如指掌的退役侦察兵;队员还有一位姓李的植物学家和一位姓王的民俗文化研究者,都是基地精挑细选的专家。
他们的公开身份,是某大学下属研究所的考察队,目的是研究古茶树的生态和周边少数民族的文化变迁。这个身份在当地并不突兀,滇南深处每年都有不少类似的考察团进出。
“生命之泉”灵枢的具体位置,在官方档案和民间传说中都极其模糊,只大致指向苍山深处一片被称为“千瀑古林”的原始秘境。那里山高林密,瘴气弥漫,是许多少数民族传说中的圣地和禁地,外人极难进入。
“根据卫星图和当地老人的口述,‘千瀑古林’的核心区域,应该就在前面那片被云雾笼罩的山坳后面。”老赵指着前方一片郁郁葱葱、水汽氤氲的山谷低声道,“但最近有传言,那附近不太平,有外地来的‘开发商’在活动,还和当地寨子的人起过冲突。”
开发商?林宇和叶织锦对视一眼,心中警惕。锁钥会惯于伪装成商业机构进行渗透。
队伍继续前行,越往深处走,空气越发潮湿闷热,参天古木遮天蔽日,藤蔓缠绕,鸟鸣猿啼不绝于耳。林宇悄然运转价值洞察,感知着周围的环境。这里的生命能量极其充沛,草木山石都散发着浓郁的生机灵光,地脉之气也比江州更加活泼和原始。然而,在这片生机勃勃之下,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不协调的、晦涩而阴冷的能量残留,如同清澈溪流中混入的一缕墨迹,正从山谷深处隐隐传来。是熵灭能量的气息!虽然很淡,但确实存在!
“感觉到了吗?”林宇低声问叶织锦。
叶织锦微微颔首,眉头微蹙:“很隐蔽……像是被什么东西刻意掩盖了,但那种‘污染’和‘死寂’的味道,错不了。而且……这气息似乎和这里的某种……植物有关联。”她的“锦心”对创造与污染的感知更加细腻。
就在这时,前方树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,伴随着几声清脆的铃铛声。老赵立刻举手示意队伍停下,警惕地望向前方。
只见几个穿着靛蓝色土布衣裳、头缠包帕的当地山民,背着竹篓,从林中小径走了出来。为首的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,皮肤黝黑布满皱纹,眼神却锐利有神。他看到林宇一行人,明显愣了一下,随即露出戒备的神色。
“你们是做什么的?”老者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语问道,目光尤其在林宇和叶织锦这两个生面孔上多停留了几秒。
老李(植物学家)连忙上前,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证件和介绍信,用当地方言夹杂着汉语解释道:“阿公(老爷爷),我们是省城来的考察队,研究古茶树和文化的,没有恶意。”
老者仔细查看了证件,又打量了一下队伍,神色稍缓,但依旧带着疑虑:“最近山里不太平,你们还是不要往深处去了。尤其是‘鬼哭箐’那边,去不得。”
“鬼哭箐?”老赵捕捉到关键词,“阿公,那边怎么了?”
老者叹了口气,压低声音:“以前那是我们祭山神的地方,安静得很。可前阵子来了一伙外地人,说是要搞什么‘特色旅游开发’,在那附近圈了地,神神秘秘的,还不准我们靠近。后来……后来就有人晚上听到箐沟里有怪声,像哭又像笑,还有人说看到箐里的泉水颜色变得不对劲,喝了会肚子痛,精神恍惚。寨子里的摩批(巫师)说,是山神发怒了。”
怪声?变色的泉水?精神恍惚?林宇和叶织锦心中一动,这症状,与熵灭能量侵蚀心智的特征极为相似!
“阿公,您知道那些外地人具体在做什么吗?”叶织锦轻声问道,她的声音温和,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气质。
老者看了叶织锦一眼,似乎被她的纯净气息所动,犹豫了一下,才道:“具体不清楚,他们看守得很严。不过……他们好像在大量收购一种东西。”
“什么东西?”
“虫茶。”老者吐出两个字。
虫茶?林宇和叶织锦都是一怔。虫茶是滇南一带特有的饮品,是由一种昆虫取食当地特有植物后留下的排泄物制成,有清凉解毒的功效,但并不算特别珍贵。锁钥会大量收购虫茶做什么?
“不是普通的虫茶。”老者补充道,脸色有些凝重,“他们指定要鬼哭箐附近、一种特定茶树上的黑甲虫产的茶,出价很高。寨子里有人贪图钱财,偷偷去采,结果……回来后就变得有点痴痴傻傻的,总说胡话。”
特定地点的虫茶?能影响心智?林宇价值洞察全力向老者指的方向延伸,果然,在那“鬼哭箐”方向,那丝晦涩的熵灭能量残留变得更加清晰了一些,而且……似乎真的与某种昆虫的生命波动以及特定植物的气息纠缠在一起!
锁钥会难道是在利用这里的生物资源,培育或者转化某种新型的熵灭载体?虫茶只是幌子,真正的目的是那种黑甲虫或者它取食的茶树?
“多谢阿公提醒。”老赵不动声色地谢过老者,送了他们一些随身带的糖果和盐巴。老者一行人这才背着竹篓继续下山去了。
待山民走远,考察队几人立刻围拢过来。
“情况比预想的复杂。”老赵沉声道,“锁钥会很可能已经先我们一步,在‘鬼哭箐’建立了据点,并且在进行某种生物实验。”
“虫茶可能是关键。”叶织锦若有所思,“我的‘锦心’能感觉到,那种被污染的虫茶,蕴含着一种极其隐蔽的精神诱导和灵性抽取的力量。如果大规模扩散……”
后果不堪设想!这或许就是“蚀界计划”的一环?通过某种难以察觉的日常饮品,悄无声息地污染大众的心智,瓦解社会根基?
“我们必须尽快潜入‘鬼哭箐’探查清楚。”林宇决断道,“老赵,有办法避开他们的守卫吗?”
老赵摊开一张手绘的简易地图,指着一条几乎被植被覆盖的虚线:“有一条猎人小道,可以绕到鬼哭箐的后方悬崖,那里地势险要,守卫可能会松懈。但路很难走,而且可能有瘴气和毒虫。”
“就走这条路。”林宇没有丝毫犹豫。时间不等人。
决定已下,考察队立刻改变方向,钻入更加茂密的原始丛林,向着那条隐秘的猎人小道进发。林中光线昏暗,脚下是厚厚的腐殖层,空气湿热得让人喘不过气,各种奇异的昆虫和爬行动物随处可见。
叶织锦虽然身体虚弱,但步伐却异常坚定。她的“锦心”在这片充满灵性的自然环境中,仿佛得到了滋养,感知范围不断扩大。她甚至能隐约“听”到草木的低语和流水的欢歌,这让她对那股不协调的污染气息更加敏感。
经过大半天的艰难跋涉,在日落时分,他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记的悬崖下方。抬头望去,陡峭的岩壁高达百米,长满了滑腻的苔藓和藤蔓,猿猴都难以攀爬。
“就是这里了。”老赵擦了把汗,“上面就是鬼哭箐的后崖,但怎么上去是个问题。”
林宇走到崖壁前,伸手触摸着湿滑的岩石,闭上眼睛。价值洞察深入岩层,感知着地脉的走向和岩石的结构。片刻后,他睁开眼,指着一处藤蔓特别茂密的地方:“那里,岩层内部有几条裂缝,根系比较牢固,可以作为着力点。我先上,固定绳索。”
说完,他不等其他人反应,身形一动,如同灵猿般攀附而上,动作轻盈而精准,每一次落脚和抓手都恰到好处,仿佛对岩壁的结构了如指掌。这正是他初步掌控地脉后,对周围环境物质结构感知力提升的体现。
不到十分钟,林宇便抵达崖顶,固定好绳索抛下。众人依次攀爬而上。
当叶织锦最后一个被拉上崖顶时,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凉气。
崖顶下方,是一个被群山环抱的幽深箐谷,谷中雾气弥漫,隐约可见一道道瀑布如白练般从两侧山崖垂下,汇入谷底一条湍急的溪流,水声轰鸣,果然不愧“千瀑”之名。然而,与这壮丽自然景观格格不入的是,在箐谷靠近溪流的一侧,赫然出现了一片被人工清理出的空地,上面搭建着几座简易的工棚和一些奇怪的金属罐状设备!空地上人影绰绰,似乎有人在忙碌。
更让人心悸的是,在价值洞察和“锦心”感知下,那片空地上空,笼罩着一层肉眼难见、却令人极其不适的暗灰色能量场!能量场的源头,正是那些金属罐和设备!而谷中弥漫的雾气中,也混杂着那股熟悉的、与虫茶相关的熵灭污染气息!
找到了!锁钥会在滇南的据点!
“看那里!”叶织锦突然指着工棚后方,靠近山壁的一个洞口。洞口被伪装得很好,但隐约能看到内部有暗紫色的光芒闪烁,并且有强烈的能量波动传出!那洞口的能量气息,与之前在“彼岸花”会所感受到的祭司之力同源,但更加原始和暴戾!
难道……黑袍祭司的本体,或者更强大的锁钥会成员,已经潜伏在此处?!
林宇眼神锐利如刀。他感觉到,脚下的地脉灵枢“生命之泉”的波动,正从那个洞口深处隐隐传来,但那波动充满了痛苦和挣扎,仿佛正在被强行扭曲和抽取!
必须立刻行动!
然而,就在他们准备寻找路线潜入谷中时——
“唔……”叶织锦突然发出一声闷哼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手指紧紧抓住胸口,身体摇摇欲坠!
“织锦!你怎么了?”林宇连忙扶住她。
“虫……虫茶……好多……好痛苦……”叶织锦断断续续地说,眼中充满了惊骇,“我……我感觉到……谷里……有成千上万的……被污染的生命在哀嚎……它们……它们的力量正在被……抽干……”
她的“锦心”,清晰地感知到了谷中那大规模生命被亵渎、被吞噬的惨状!那不仅仅是昆虫,似乎还有……其他东西!
锁钥会的罪恶,远超他们的想象!
(第二十七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