防线上的硝烟尚未散尽,混合着血腥与焦糊味的空气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。残存的战士们相互搀扶着,麻木地清理着战场,或是瘫坐在废墟中,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那座由怪物尸体和破碎装备堆砌而成的小山,以及小山前那尊依旧保持战斗姿态的、冰冷僵硬的血色身影。
无声的悲恸弥漫在每个人心头,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却略显虚浮的脚步声从基地内部的方向传来。
众人下意识地望去,只见一个身影正踉跄着,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朝着防线跑来。
是李响!
他脸色苍白得吓人,仿佛大病未愈,那头刺眼的灰白色头发在弥漫的硝烟中格外醒目。他身上只随意套着一件干净的作战服,显然是从医疗舱里强行出来的,身体还虚弱得厉害,每跑一步都显得异常艰难,呼吸急促而不稳。
“响哥!”
“首领!”
幸存下来的战士们下意识地想要起身,声音哽咽。
李响却仿佛没有听到,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前方,锁定在那尊矗立的血色身影上。越是靠近,空气中那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味和一种……燃烧生命后残留的炽热却死寂的气息,就越是让他心脏抽搐。
当他终于穿过破损的障碍,看清眼前的景象时,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,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,僵立在原地。
堆积如山的怪物残骸,诉说着刚才战斗的惨烈。
而在那尸山血海的最前方,赵铁柱如山岳般屹立不倒。他浑身浴血,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无数深可见骨的伤口,许多地方甚至已经不再流血,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灰白色。他依旧保持着挥拳向前的姿势,怒目圆睁,仿佛还要将面前的敌人彻底粉碎,那张粗犷的脸上凝固着最后的不屈和疯狂。
但他身上,已经没有了丝毫生机。
只有一种冰冷的、壮烈的死寂。
李响的嘴唇微微颤抖着,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一股难以形容的巨大悲痛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,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,痛得几乎无法呼吸。眼前一阵发黑,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。
柱哥……
那个总是嗓门洪亮、笑起来有点憨、打起架来不要命、关键时刻绝对可靠、嚷嚷着要当他最强盾牌的柱哥……
就这么……站着……死了?
为了守住这里,为了给还在恢复的他争取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时间,燃尽了自己最后的一滴血,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秒!
无边的自责和悔恨如同毒蛇般啃噬着李响的心。如果……如果自己再强一点,如果能更快恢复,如果……
“响子……”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那个之前被赵铁柱从蜘蛛怪物手下救出来的年轻战士,连滚带爬地过来,脸上混着血、泪和泥污,泣不成声,“柱哥他……他是为了救我……为了守住这里……他……他……”
年轻战士的话哽咽在喉咙里,只剩下压抑的、破碎的哭声。
这哭声惊醒了李响。
他猛地闭上眼睛,深吸了一口带着浓烈血腥味的空气,强行将那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悲痛和自责压了下去。现在不是沉溺于悲伤的时候!柱哥用命换来的时间,不能浪费!天上的威胁还在,更大的危机迫在眉睫!
他再次睁开眼时,眼底的脆弱和痛苦被强行冰封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到极点的、几乎要将人压垮的责任感,以及在那沉重之下,疯狂燃烧的冰冷火焰。
他一步一步,极其缓慢地,走向赵铁柱的遗体。
每走一步,都感觉脚下如同灌了铅般沉重。
越靠近,他越是能清晰地感受到,从那具冰冷的、失去生命的躯体中,竟然依旧弥漫着一股磅礴无匹、炽热如烈阳般的战意!一股宁折不弯、死战不退的坚定信念!那股信念并未随着生命的消逝而消散,反而因为主人最终极的牺牲而变得无比纯粹、无比强烈,依旧萦绕在这片他战斗至死的土地上,仿佛在无声地咆哮,在继续守护!
李响的心神被这股残存的战意信念深深震撼了。
他伸出手,指尖微微颤抖着,轻轻触碰在赵铁柱那冰冷僵硬、却依旧紧绷如铁的手臂上。
就在触碰的瞬间——
嗡!
那股磅礴的战意、那股不屈的信念,仿佛找到了宣泄口,又像是遇到了同频的共鸣,竟主动地、汹涌地朝着李响奔涌而来!
它们如同温暖而炽热的洪流,透过指尖,瞬间涌入李响的身体,涌入他的精神,涌入他那因为虚弱而有些黯淡的念力之中!
这并不是能量的灌输,而是一种精神层面、信念层面的传承与融合!
李响浑身剧震!
他仿佛看到了赵铁柱生命最后时刻那疯狂而决绝的战斗画面,感受到了那毫无保留、燃烧一切的守护意志,体会到了那纯粹到极致的、一往无前的战斗豪情!
这股外来的、却无比亲切的信念洪流,并未与他自身的念力产生排斥,反而完美地融合进去,如同给冰冷的钢铁注入了炽热的灵魂!
他原本因为虚弱而有些滞涩的念力,在这股融合了柱哥战意的信念注入后,竟然开始变得活跃、变得锐利!念力之中,多了一种之前不曾有过的、无坚不摧的锋芒,一种哪怕面对再强敌人也敢亮剑、也敢死战的决绝!
这不是力量的简单提升,而是一种本质的升华!
李响缓缓地单膝跪地,跪倒在赵铁柱的遗体前。
他低着头,灰白的发丝垂落,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。只有紧握的双拳,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,微微颤抖着。
周围一片寂静,所有人都屏息看着这一幕,感受着那无声流淌的悲壮与力量。
过了好几秒,李响才缓缓抬起头。
他伸出手,极其轻柔地,将赵铁柱胸前那枚早已被血污浸透、却依旧依稀可辨的星火徽章,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。他用袖子,仔仔细细地、近乎虔诚地擦干净上面的血迹,然后将这枚似乎还带着战友最后体温的徽章,紧紧握在手心,然后郑重地、用力地按在了自己心脏位置的口袋上,紧贴着胸膛。
仿佛这样,就能让战友的信念,永远与自己一同跳动。
他再次站起身。
当他转过身,面向身后那些残存的、满身伤痕的战士时,所有人都清晰地感觉到,眼前的李响似乎不一样了。
他的脸色依旧苍白,身体依旧透着虚弱,但那双眼睛,却锐利得如同出鞘的绝世宝刀,寒光四射,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、穿透一切迷雾的坚定!周身的气息,沉静却浩瀚,仿佛有无形的锋芒在吞吐,让人不敢直视。
“柱哥,”李响的声音平静得出奇,却带着一种重如山岳的力量,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,“走好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眼前每一个战士的脸庞,仿佛要将他们的样子,将这里的惨烈,牢牢刻在心里。他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和传承:
“你的信念,我收下了。”
“你守护的东西,接下来,由我来扛!”
“这笔血债,必将用那些杂碎的命,十倍、百倍地讨回来!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仿佛有无形的锋芒从他身上一闪而逝,空气中似乎响起一声清越的铮鸣!
就在这时——
“滴——!”
李响手腕上那个简陋的通讯器猛地响起秦罡焦急无比、甚至带着一丝惊惶的声音,彻底打破了这悲壮的沉寂:
“李响!听到回话!情况有变!”
“追踪者那条新触手的凝聚速度突然加快!能量读数正在疯狂飙升!远超预估!”
“它……它好像锁定我们了!攻击可能随时落下!!”
“‘盘古号’必须立刻起飞!重复!立刻起飞!没有时间了!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