笼罩地球数月之久的黑暗阴影彻底消散,完整而温暖的阳光第一次毫无阻碍地洒满这颗伤痕累累的星球。天空恢复了久违的湛蓝,尽管大地上依旧满目疮痍,但那曾经令人窒息的绝望威压,已然无踪。
最初的死寂之后,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个幸存者的角落。
“活了!我们活下来了!”
“天亮了!真的天亮了!”
“怪物……那些怪物不动了!”(指地面被孢子感染的生物随着追踪者毁灭而失去活性)
人们从阴暗的地下掩体、从残破的废墟之中相互搀扶着走出,仰起头,让那温暖的阳光照射在苍白、脏污却充满生机的脸上。他们拥抱,哭泣,发出语无伦次的欢呼,近乎癫狂地庆祝着这近乎神迹的新生。
然而,这狂喜并未持续太久。
当最初的激动稍稍平复,当人们开始意识到这阳光、这安全是以何种代价换来时,一种更深沉、更巨大的情绪,如同冰冷的潮水,迅速淹没了刚刚升起的暖意。
消息,通过各种残存又逐渐恢复的通讯渠道,如同长了翅膀般飞向世界各地。
“……根据‘盘古号’最后传回的数据及能量监测确认……”
“……代号‘深渊追踪者’的异宇宙威胁,已被彻底净化清除……”
“……执行最终净化任务的李响先生……其生命体征及能量反应……已于净化光辉达到峰值时……消失……”
“消失”。
一个委婉,却重逾千钧的词。
它意味着,那撕裂黑暗的光芒,是以燃烧一位英雄最后的生命与灵魂为代价换来的。
狂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,转而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,继而是一片死寂的茫然,最终,化作了无边无际的、沉甸甸的悲痛。
没有人组织,没有人号召。
从“星火”基地开始,到各个残存的人类聚集点,再到那些刚刚从废墟中爬出来的、零星散落的人们……他们自发地停下了手中的一切。
工厂的机器停止了轰鸣,重建的工地放下了工具,交谈的人们闭上了嘴巴。
一种无形的、庄严肃穆的气氛在全球蔓延。
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
残存的、尚能运行的防空警报器,在不同的城市,以同样的节奏,拉响了长鸣。这不再是警示危险的尖啸,而是为英雄送行的低沉哀乐。
一面面残破的、或是临时赶制的旗帜,在各个人类据点缓缓降下,降至旗杆的一半,在微风中无力地飘荡。
街道上,广场上,废墟前,人们默默地聚集起来。没有人说话,只有压抑的、低低的啜泣声和泪水滴落的声音。他们望着那片此刻显得格外清澈、却也格外空旷的天空,仿佛还能看到那最终净化一切的白金光华,以及光华中心,那个决然的身影。
联合政府(临时)发表了全球公告,以最庄严、最沉痛的语气,确认了李响的功绩与牺牲,称其为“人类文明存续之光”,“以凡人之躯,比肩神明,行救世之举”。公告宣布,将此后这一天定为全球性的纪念日,永久缅怀。
但官方的言辞,远不如民间的自发哀悼来得真切动人。
在“星火”基地,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实质。
总部大楼虽经抢修,依旧残破不堪,记录着不久前的惨烈。幸存下来的成员们,无论职务高低,无论伤势轻重,都聚集在中央广场上。
陈默瘫坐在一块断壁旁,头发凌乱,眼睛肿得像桃子,手里死死攥着一个破损的数据板,上面还残留着最后接收到的、李响生命信号消失前的那段乱码。他没有哭出声,只是肩膀在不停地剧烈抖动,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。
方晴站在他身边,手臂上还缠着绷带,脸上泪痕未干。她默默地整理着一些物品——一件李响常穿的外套,一个他用过的茶杯,几本他翻阅过的技术笔记……动作轻柔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每拿起一件,她的眼圈就红上一分。
更多的星火成员,那些曾与李响并肩作战、被他从绝境中救出、在他的带领下看到希望的人们,此刻都红着眼眶,无声地流淌着眼泪。广场上,弥漫着一种失去家人、失去支柱的巨大悲恸。
顾清影站在一处稍高的平台上,一袭素衣,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。她望着天空,望着李响最终消失的方向,久久不语。阳光照在她身上,却驱不散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与哀伤。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痛哭失声,但那紧握的双拳,那微微颤抖的唇瓣,那眼中深不见底的痛楚,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令人心碎。
她手中,那枚温润的玉佩安静地躺着,似乎也黯淡了几分。
秦罡的投影出现在广场巨大的屏幕上,这位铁血将军此刻也摘下了帽子,鬓角的白发格外刺眼。他的声音嘶哑、沉重,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,向全体星火成员,也向所有能接收到信号的地球幸存者,详细讲述了李响最后的抉择、战斗与牺牲。
“……他本可以等待,可以寻找更稳妥的办法……但他没有。”
“他将生的希望留给了我们,将彻底毁灭的危险,扛在了自己一个人的肩上。”
“他不仅仅是拯救了地球,他拯救的是我们每一个人未来的可能性,是我们文明延续的火种……”
“他是英雄……是我们这个时代,最伟大、也是最令人心痛的英雄……”
秦罡的话语,如同最后的悼词,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。
全球同悲。
这是一种超越了地域、国籍、种族的共同情感。为一位燃烧自己、照亮黑暗、拯救了文明的英雄,献上最深沉、最真挚的哀思。
阳光依旧温暖,天空依旧湛蓝。
希望重新降临,文明得以延续。
但世界,却仿佛永远缺失了一块最重要的拼图,变得不再完整。
英雄,已然陨落。
留下一个得救的世界,和无尽的思念与悲伤,在阳光下载沉载浮。
而在无人注意的宇宙深空,那枚完成了使命的外星造物“巡天者”,在向地球发送了一段平和、哀悼与警示并存的信息流后,悄然启动引擎,化作一道微光,跃迁离开了太阳系,消失在茫茫星海之中。
同时,在“盘古号”的深空监测日志最不起眼的角落,一段极其微弱、断断续续、能量特征与李响古玉及念力高度吻合的异常信号,被记录了下来。只是此刻,沉浸在巨大悲痛中的人们,尚未有人去留意这份微乎其微的……可能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