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宴惊变的阴影笼罩宫闱,连带着各宫各殿都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寒意包裹,人人自危,步履匆匆。然而,在这片肃杀之中,却有一处宫苑,依旧努力维持着一方宁静与温暖。
慕容雪所居的“芷兰殿”内,炭火烧得暖融,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、令人宁神的兰芷清香。她坐在窗下的绣架前,纤指拈着银针,正细细绣着一方帕子,上面是几株傲雪绽放的红梅,针脚细腻,配色清雅。只是若细看,便能发现她的目光不时飘向窗外,眉宇间笼着一层轻愁,显然心思并未完全沉浸在针线里。
贴身宫女轻步进来,低声禀报:“公主,太子妃娘娘来了。”
慕容雪闻言,立刻放下针线,眼中漾起真切的笑意与担忧交织的复杂神色:“快请!”说着便起身相迎。
话音未落,姜雨棠已披着一件莲青斗篷,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,青桃紧随其后。
“雪姐姐!”姜雨棠解下斗篷,露出里面暖色的宫装,脸上带着笑,眼底却有一丝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。
“棠棠!”慕容雪上前拉住她的手,触手一片冰凉,不禁嗔怪道,“这样冷的天气,你怎么还过来?若是着了凉可怎么好?快过来烤烤火!”她忙将姜雨棠拉到炭盆边的软榻上坐下,又吩咐宫女,“快去沏壶热热的红枣桂圆茶来,再拿些刚蒸好的梅花糕!”
宫女领命而去。
慕容雪这才仔细打量着姜雨棠,轻声道:“前日的事,我都听说了……真是吓死人了!你……你可还好?没伤着吧?”她的声音里充满了后怕与关切,不掺丝毫虚假。那日她虽未在场,但事后听闻那惊险一幕,仍是心有余悸。
姜雨棠感受到她真切的关怀,心中一暖,反握住她的手,笑了笑:“我没事,雪姐姐别担心。当时殿下反应快,护得周全,并未让那歹人得逞。”
“那就好,那就好……”慕容雪连声道,轻轻拍着胸口,仿佛才放下心来,“佛祖保佑!真是万幸!只是经此一事,想必你心中也受惊不小。”她看着姜雨棠,眼中满是怜惜,“我原想昨日就去看你,又怕扰了你休息,更怕宫中人多眼杂,反而给你添麻烦。”
这便是慕容雪的细心与体贴之处。她深知东宫如今是风口浪尖,自己虽为公主,也不便频繁往来,以免落人口实,给姜雨棠和太子哥哥带来不必要的猜忌。
“我明白的,雪姐姐。”姜雨棠心中感动,“其实今日过来,也是想看看你。年宴上乱糟糟的,也没能好好说上话。”
这时,宫女端来了热茶点心。慕容雪亲自给姜雨棠斟了茶,又将那碟做得晶莹剔透、形如梅花的糕点推到她面前:“快尝尝,这是小厨房新琢磨的,用的是去岁收的梅花雪水和的面,里头裹了细豆沙和一点梅花蜜饯,清甜不腻,正好给你压压惊。”
姜雨棠依言拈起一块放入口中,果然清香软糯,甜度恰到好处,暖茶入喉,浑身都暖和起来。
“真好吃。”她由衷赞道,心情也似乎随着这甜暖的滋味放松了几分。
两人便围着炭盆,喝着热茶,吃着点心,低声絮语起来。慕容雪不再追问年宴细节,以免勾起姜雨棠不好的回忆,只拣些宫中趣事、新看的诗词、或是针织花样来说,言语温柔,巧妙地安抚着姜雨棠受惊的心神。
姜雨棠也很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与闺蜜间的私语。在慕容雪这里,她可以暂时放下太子妃的身份,放下那些阴谋算计,只做一个被姐姐关怀着的妹妹。
说着说着,慕容雪似想起什么,让宫女取来一个精巧的绣囊,递给姜雨棠:“对了,这是我前几日闲着无事绣的安神香囊,里面放了晒干的茉莉、百合、还有一点点沉水香粉,气味清淡安宁,你晚上放在枕边,或能助你好眠。”
姜雨棠接过那绣工精美的香囊,嗅到那清雅宁神的香气,心中更是暖融融的:“谢谢雪姐姐,你总是这般细心。”
慕容雪柔柔一笑:“你我之间,何须客气。我只盼着你一切安好。”她顿了顿,声音更轻了些,“这宫里……看着富贵已极,实则步步艰难。我们女子,更需互相扶持着才好。”
这话说得推心置腹,姜雨棠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姐姐说的是。”
她又坐了片刻,见窗外天色渐暗,便起身告辞。慕容雪知东宫规矩严,也不多留,亲自将她送到殿门口,又再三叮嘱她保重身体。
看着姜雨棠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,慕容雪脸上的温柔笑意渐渐敛去,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。她转身回到殿内,目光落在绣架上那方未完成的红梅帕子上,眼神变得有些悠远而复杂。
她与姜雨棠交好,固然是因投缘,欣赏其真性情,但其中,未必没有一丝对那位总是温润含笑的礼部侍郎的移情之意。每次见到姜雨棠,总会不经意地想起那日暖阁中惊鸿一瞥的月白身影,想起他恪守礼仪却依旧清隽的身姿。
这份心思,她只能深深埋藏,永不能宣之于口。如今见姜雨棠与太子哥哥感情日笃,她心中虽有淡淡的怅惘,却更多的是祝福。而这份无法言说的情愫,也便化为了对姜雨棠更深的怜惜与守护。
在这冰冷的宫闱之中,能得一二真心相待的知己,已是难得。她愿尽己所能,护住这份温暖。
芷兰殿内,兰芷清香依旧,暖意融融。而步出芷兰殿的姜雨棠,拢了拢衣襟,迎着寒风,心中却因方才那份姐妹情谊而充满了力量。
雪虽冷,梅却香。人心虽叵测,但总有一些真情,如同这深冬里的暖炭,足以抵御世间寒凉。她深吸一口气,脚步坚定地朝着东宫的方向走去。
那里,有她需要共同面对的风雨,也有她誓要守护的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