贤妃的攻势,如同暗夜中悄然蔓延的藤蔓,从两个方向同时收紧。
钦天监的“星谶”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,愈演愈烈。除了“荧惑守心”、“阴盛阳衰”之外,更衍生出“异星入紫宸,主祸乱宫闱”的流言,矛头隐隐指向身世特殊(南疆归来)的阿箬,甚至暗示太子妃姜雨棠也受其“妖异”影响。宫中人心浮动,一些原本中立或摇摆的宫人,看椒房苑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审视与疑虑。
内务府的“暗手” 则更为具体。尽管姜雨棠严防死守,但百密一疏,一名新调入东宫外围负责花木修剪的小太监,还是“意外”地在椒房苑库房角落的旧箱笼里,“发现”了一个扎满银针、写着慕容昭生辰八字的桐木小人!
巫蛊厌胜之术!历朝历代都是宫廷大忌!
消息如同插了翅膀,瞬间传遍六宫。贤妃当即“震怒”,一面“严令”封锁消息,一面“忧心忡忡”地前往太极殿,向皇帝“请罪”,言称自己管理六宫不力,竟让此等邪物混入东宫,恳请陛下严查,以正宫闱。
一时间,东宫被推到了风口浪尖。
太极殿内。
气氛凝重。皇帝慕容擎看着跪在殿中,呈上那桐木小人的内务府副总管高德禄,面色阴沉。贤妃垂首站在一旁,用帕子按着眼角,看似悲痛,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。
“陛下,此物是在太子妃库房中发现,人赃并获!巫蛊之术,诅咒储君,此乃十恶不赦之大罪!请陛下为太子殿下做主,严惩妖邪,肃清宫闱!”高德禄声音尖利,句句指向姜雨棠。
慕容昭立于殿中,玄衣玉带,面容冷峻,并未急于辩解。
“昭儿,此事,你如何说?”皇帝的目光转向他,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慕容昭拱手,声音平静无波:“回父皇,儿臣不信巫蛊邪说。此物出现得蹊跷,儿臣恳请父皇,将此案交由大理寺与内侍省共同审理,彻查此物来源,以及……是何人,在何时,以何种方式放入东宫库房!”
他直接将矛头引向了“栽赃陷害”。
高德禄脸色微变,急忙道:“殿下!证据确凿,岂容狡辩!库房钥匙由太子妃亲自掌管,若非内部之人,谁能放入此物?”
“哦?”慕容昭挑眉,目光如冰刃般扫过高德禄,“高公公对内务府管辖之外的东宫库房管理,倒是了如指掌。”
高德禄一噎,冷汗瞬间下来了。
贤妃见状,连忙开口:“陛下,昭儿护妻心切,臣妾理解。但巫蛊之事,关乎国本,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啊!何况近日天象示警,荧惑犯紫微,臣妾实在是担心……”
她巧妙地将“星谶”与“巫蛊”联系起来,加重了姜雨棠的“嫌疑”。
就在殿内气氛僵持不下之时,殿外传来通报:“太子妃姜氏,殿外求见!”
皇帝沉吟片刻:“宣。”
姜雨棠身着太子妃朝服,步履从容地踏入大殿。她神色镇定,目光清澈,先向皇帝和慕容昭行了礼,然后看向那桐木小人,脸上竟露出一丝……无奈的笑意?
“父皇,”姜雨棠声音清越,“此物,儿臣认得。”
此言一出,满殿皆惊!连慕容昭都微微侧目。
贤妃眼中闪过一丝狂喜,难道这姜雨棠要认罪?
皇帝也面露诧异:“你认得?”
“是。”姜雨棠点头,不慌不忙地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,“此物并非什么巫蛊厌胜之用,而是儿臣日前研究南疆驱蚊避瘴的古方时,仿制失败的……‘药偶’。”
“药偶?”众人愕然。
“正是。”姜雨棠打开锦囊,里面是些晒干的草药碎末和几根未使用的银针,“南疆湿热,多虫蚁瘴气。当地人有以特定草药填充人偶,辅以银针定穴,佩戴身上以驱虫避瘴的习俗。儿臣觉得有趣,便尝试制作。奈何学艺不精,此人偶形制粗糙,药性也未掌握好,便弃于库房旧箱中,本想日后闲暇再研究,不想竟被误认为是巫蛊之物。”
她说着,拿起那桐木小人,轻轻掰开背后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,露出里面干枯的草药残渣:“父皇请看,这里面填充的,是艾草、雄黄、薄荷等驱虫药材,虽已干枯,气味犹存。若真是诅咒巫蛊,何需填充这些药材?”
殿内顿时响起一片窃窃私语。有见识的老臣微微颔首,南疆确实有此习俗。
高德禄脸色煞白,急道:“你……你一面之词!谁知是不是你事后填充进去的!”
姜雨棠看向他,猫儿眼中带着一丝怜悯:“高公公,此人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库房搜出,本宫如何能未卜先知,提前填充药材?况且,制作此人偶的桐木,带有淡淡的椒盐香气,乃是本宫实验古方时,用以调和药性所沾染。此等细节,若非亲手制作,外人如何得知?父皇若不信,可传唤熟知南疆风俗的鸿胪寺官员,或太医署精通药理的太医,一验便知。”
她语气从容,证据链清晰完整,将“巫蛊”瞬间扭转成了“研究古方”。
皇帝目光锐利地扫过高德禄和贤妃,见二人神色慌乱,心中已然明了七八分。他冷哼一声:“看来,是有人小题大做,甚至……别有用心!”
贤妃浑身一颤,跪倒在地:“陛下明鉴!臣妾……臣妾也是被小人蒙蔽,忧心太子安危啊!”
“忧心太子?”慕容昭适时开口,声音冰冷,“儿臣看,是有人想借‘忧心’之名,行构陷之实!高德禄!”
高德禄噗通跪倒,磕头如捣蒜:“陛下饶命!殿下饶命!奴才……奴才是听信谗言,一时糊涂啊!”
“听信谗言?”慕容昭步步紧逼,“是何人谗言?又是何人指使你将此物‘恰好’放入东宫库房,又‘恰好’被人发现?!”
高德禄面如死灰,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贤妃,嘴唇哆嗦着,却不敢开口。
就在这时,殿外再次传来急报!
“陛下!钦天监监正袁天青有紧急天象奏报!”
皇帝皱眉:“宣!”
袁天青连滚爬爬地进来,脸色惊惶,手中捧着一份奏折:“陛下!陛下!星象……星象有变!荧惑……荧惑退避!紫微大放光明!更有……更有祥瑞之星伴于紫微之侧,光华璀璨,主……主‘否极泰来’,‘凤鸣岐山’,乃大吉之兆啊!”
他这番话,与之前“阴盛阳衰”、“妖异干犯”的论断截然相反!
“哦?”皇帝接过奏折,快速浏览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,“袁爱卿,你这星象解读,前后差距未免太大了吧?”
袁天青冷汗淋漓,伏地道:“臣……臣之前学艺不精,观测有误!今夜星象骤变,清晰无比,臣……臣不敢再误陛下!此祥瑞之兆,正应在太子殿下与太子妃娘娘归来之后,乃是天佑我大胤啊!”
他这番急转弯,显然是见势不妙,赶紧撇清关系,甚至反过来为东宫背书。
殿内局势,瞬间逆转!
贤妃瘫软在地,脸色惨白。她精心布置的“星谶”与“巫蛊”两条线,在姜雨棠的“椒盐药偶”和袁天青的“祥瑞之星”下,彻底土崩瓦解!
皇帝将一切尽收眼底,心中怒火升腾。他冷冷地看了一眼贤妃和高德禄,沉声道:“高德禄构陷储君,搬弄是非,革去内务府副总管之职,押入慎刑司严加审讯!袁天青观测天象失准,险些酿成大祸,革去监正之职,留任查看,以观后效!”
处置完这两人,他的目光落在贤妃身上,带着深深的失望与警告:“张氏(贤妃),你管理六宫,失察失职,禁足玉粹宫一月,静思己过!没有朕的旨意,不得踏出宫门半步!”
“臣妾……领旨谢恩……”贤妃声音颤抖,几乎晕厥。
皇帝最后看向慕容昭与姜雨棠,目光柔和了些许:“此事已明,乃小人作祟。你们受委屈了。回去好生歇着吧。”
“儿臣(臣妾)谢父皇明察。”慕容昭与姜雨棠躬身行礼。
退出太极殿,夜幕已深,但星空似乎真的比来时明朗了许多。
回到椒房苑,屏退左右,慕容昭将姜雨棠紧紧拥入怀中。
“今日,多亏了你。”他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与庆幸。若非姜雨棠机智,以“椒盐药偶”破局,后果不堪设想。
姜雨棠靠在他怀里,笑了笑:“其实那人偶确实是我做的,本来是想研究驱蚊香囊,做得难看就扔一边了,没想到阴差阳错……”她顿了顿,语气认真起来,“容昭,贤妃这次失败了,但绝不会罢休。还有幽冥府……我总觉得,他们和朝中这些争斗,并非毫无关联。”
慕容昭目光深沉:“嗯。经此一事,拔掉了高德禄,重创了贤妃气焰,袁天青也成了惊弓之鸟。接下来,该轮到张启明了。”他轻轻抚过姜雨棠的发丝,“至于幽冥府……阿箬提到的‘守护之约’和‘同源之力’,或许是我们下一步的关键。”
两人相拥立于窗前,望着窗外寥廓的星空。
危机暂解,但更大的谜团与挑战,仍在前方等待着他们。然而,携手历经风雨的两人,彼此之间的信任与羁绊,也愈发坚不可摧。
这深宫之路,他们必将并肩同行,直至拨云见日,尘埃落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