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闻墨兰苏醒的消息,盛紘即刻搁下了手中的公务,匆匆赶往林栖阁。
他一路上心思纷杂,忧心爱女的病情。
方才踏进院门,便见林噙霜正伏在榻上垂泪,一双美目哭得又红又肿,无端惹人心怜。
“这是怎么了,哭成这个样子?”
盛紘心头一紧,快步上前。
“紘郎~”林噙霜如乳燕投林般扑进他怀中,声音娇柔婉转,带着几分哽咽,“妾身、妾身只是担心墨儿……”
盛紘将她拥在怀里,顺势坐在榻上,低声哄道:
“霜儿这是怎么了?嗯?”
仅隔着几步距离,还躺在床上的墨兰听着他们二人你侬我侬,不由得暗自腹诽:
这才刚醒,就被迫听这么一出,着实有些“撑”得慌。
过了片刻,两人相携走来。
墨兰抬眸看向面前这个俊朗的中年男子——原主的父亲盛紘。
记忆中,这位父亲虽偏爱林栖阁,但对其他子女也存着真心。
她酝酿情绪,眼中迅速泛起水光,委屈巴巴地开口:“爹爹……”
“诶…”盛紘坐在床边,见女儿面色苍白、憔悴不堪的模样,顿时心疼极了,“墨儿,爹爹在呢。”
“爹爹,我听话,别不要我……”
墨兰握住盛紘的手,眼睛红得像只受惊的小兔子,声音哽咽,可怜至极。
盛紘眼眶一热,险些落下泪来。
这是他自幼捧在手心里宠爱着长大的女儿啊,何曾见过她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?
他连忙安抚道:“爹爹没有不要你,乖墨儿,爹爹怎么会不要你呢?”
“爹爹,是我错了,我不该嫉妒六妹妹……”
墨兰垂下眼帘,声音细若游丝,却字字清晰。
盛紘闻言一怔,只觉得女儿经此一病,似乎懂事了许多。
墨兰强撑着起身,继续开口道:
“那日,是六妹妹身边的翠微跑到山月居,说女儿不配用那么好的东西,又说吴大娘子看不上女儿,只看重她家六姑娘。女儿一时气急,才跑去六妹妹院子里争执。”
她顿了顿,偷眼瞧见盛紘神色渐凝,又继续道:
“可是女儿没想打她……是六妹妹说,她要什么吴大娘子就给什么,对她无有不依的。
女儿气急了,才伸手打了她一巴掌……爹爹,女儿知错了,爹爹别不理我……”
说着,她抓住盛紘的衣袖,语气哽咽,带着浓重的鼻音低泣,每一个字都像是浸满了委屈。
盛紘震惊地看着女儿。
他虽不通后宅女子的这些小心思,可墨兰这话里话外的意思,莫非是看上了梁家那六郎?
良久,他叹了口气,语气软了下来:
“好了,墨儿,爹爹不会不理你,也不会不要你。只是永昌侯府那样的高门,咱们家是万万够不上的。”
“爹爹这话可就错了,”墨兰抬起泪眼,语气天真却笃定,“吴大娘子十分看重六妹妹,这段时间以来,每次宴请都邀了六妹妹去,次次都送了好些贵重东西给六妹妹呢。”
“这我怎么不知道?”盛紘惊讶地看过来。
林噙霜见状,适时地坐了过来,柔声道:
“大娘子没有告诉主君吗?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可都传遍了,说吴大娘子有意娶明兰为儿媳呢。”
她虽笑着,语气里却难免带上一丝酸意。
盛紘听闻,眼睛顿时亮了。
永昌侯府!若是能与这样的高门结亲,盛家岂不是能更上一层楼?
他心中泛起隐秘的欢喜,面上却故作严肃道:
“不许胡说,说不得是误会呢。”
林噙霜故作娇嗔地推了他一把:
“是真是假,主君去问问大娘子不就知道了?”
“这是什么话,”盛紘轻咳一声,压下心中的急切,“今日是专门来看墨儿的。”
林噙霜何等精明,见状便知盛紘已然心动。
她扭着柔软的腰肢站起身来,娇声道:
“小厨房里煨了鸡汤,我这就给主君盛一碗去。”
说着便袅袅婷婷地走了出去,吩咐外面候着的小丫鬟打水伺候。
盛紘看着林噙霜忙碌的身影,只觉得这般光景宛如寻常夫妻,格外有家的温馨之感。
墨兰趁热打铁,柔声道:
“爹爹不是给女儿相看了一个举子吗?之前女儿不懂事,不理解爹爹的苦心,总是推脱不见。
如今女儿想明白了,女儿愿意相看,只希望爹爹能够原谅女儿先前的不懂事。”
盛紘心里更是熨帖,忙道:
“墨儿是最懂事的,爹爹怎么会怪你呢?只是你小娘不愿意,爹爹也不好……”
“爹爹,”墨兰乖巧地打断他的话,“女儿相信爹爹的眼光。
小娘她也是怕女儿受苦,可若是女儿出嫁,难道爹爹还能不给女儿准备嫁妆吗?”
她歪着头,故作娇蛮的模样,却惹得盛紘心头一软。
这是盛紘头一次为自己的选择感到怀疑。
文炎敬虽学识不错,可家中实在贫寒。
总不能让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嫁过去后,全靠嫁妆度日吧?
况且……他看着女儿身上穿的百蝶云衫,这是他精心娇养在闺阁中、如花朵般明媚娇艳的大家小姐,怎么受得起贫苦的日子?
他有些犹疑,可看着女儿那期盼的目光,只好压下心头的怅然,点了点头:
“好,那爹爹明日就安排。”
“主君要安排什么?”
林噙霜恰在此时端着一碗鸡汤走了进来,隐约听到了最后一句话,疑惑地问道。
“咳……”盛紘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,他真是怕极了霜儿为此事与他闹腾。
“小娘,”墨兰抢先开口,语气轻快,“爹爹说安排哥哥进学的事儿呢。”
林噙霜一听,顿时眉开眼笑,腰肢扭得更软了,声音甜得能滴出蜜来:
“紘郎~你待我们母子真是太好了……”
盛紘暗暗松了口气,接过鸡汤的手却微微一顿。
他看着墨兰那双与林噙霜极为相似的、含笑的眼眸,忽然觉得这个女儿,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