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光渐沉,玉清观外的车马已等候多时。
墨兰缓步走回正殿时,只见嫂嫂海氏面带忧色,不住地向远处张望,而一旁的如兰更是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,来回踱步。
如兰眼尖,最先瞧见墨兰的身影,立刻提着裙摆迎了上去,语气里带着七分焦急三分不满:
“你不是说去吃斋饭吗,我派人去找,你却不在那里,你去哪里了?可曾见到明兰那丫头?她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,真是急死个人!”
墨兰本就心情不愉,被如兰这般劈头盖脸地一问,更是如同火上浇油。
她面色冷了下来,语气带上几分冷硬:
“五妹妹好大的口气,我去了何处,难道还需事事向你报备不成?总归是平安回来了便是。”
说罢,她不再理会如兰瞬间涨红的脸色,转向海氏,语气稍缓,寻了个早已想好的借口:
“嫂嫂勿怪,我方才见殿后有方池塘,想着去瞧瞧锦鲤,散散心,是以耽搁了些时辰。”
海氏心中虽也着急六妹妹明兰的踪影,但见墨兰神色间似有倦意,不似作伪,便按下焦虑,柔声问道:
“四妹妹一路回来,可曾碰见六妹妹?她只说去斋堂瞧瞧,却许久未归。”
墨兰心中一动,面上却故作惊讶,反问道:
“六妹妹也去了斋堂?她何时出去的?可有和谁说过?”
她巧妙地将焦点转移,故作忧心,仿佛真是一个为妹妹担心的姐姐。
海氏蹙眉道:
“我原以为她与如兰在一处挂福袋,便未曾多留意……”
一旁的如兰刚从墨兰那冷言冷语中回过神,听得嫂嫂此言,顿时觉得委屈涌上心头,鼻尖一酸,声音也带上了哭腔:
“这……这怎能怪我?我不过是去挂了福袋,一转眼的功夫,她就不见了踪影,我寻了半晌也未见人……”
眼看如兰眼圈泛红,泪珠儿就要滚落,殿外恰好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。
只见明兰领着小桃,快步走了进来,脸颊上还带着一丝匆忙赶回的红晕。
“好你个明丫头!”如兰一见她,立刻忘了方才的委屈,抢先嗔怪道,“不声不响就跑没了影,害得我和嫂嫂好生担心!”
明兰走近后感受到气氛微妙,又见嫂嫂眉头微蹙,四姐姐墨兰则站在一旁,眼神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探究之意,正静静地看着自己。
她心头一紧,面上却迅速堆起歉然的笑容,声音软糯地解释:
“嫂嫂,四姐姐,五姐姐,都是我的不是。
我听闻玉清观的素斋甚是精巧可口,想着祖母近日胃口欠佳,便与小桃去了斋堂,想挑几样清淡的带回去,让祖母尝尝鲜,或许能开开胃。
一时忙着挑选,竟忘了时辰,累得嫂嫂和姐姐们担忧,实在是明兰思虑不周。”
她这番话,既点明了是为尽孝心,又姿态放得极低。
海氏见她言辞恳切,又抬出了老太太,纵有几分责怪,此刻也烟消云散了。
她拉过明兰的手,轻轻拍了拍,温言道:
“六妹妹一片孝心,天地可鉴,嫂嫂怎会怪你。
只是下次若要独自行动,定要先知会一声,免得大家挂心。
好了,你哥哥已在观外等候多时,我们这就回府去吧。”
明兰乖巧点头,借着海氏的遮掩,避开了墨兰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,低眉顺眼地跟着嫂嫂向外走去。
与墨兰擦肩而过时,她能感觉到那道视线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,如芒在背,让她不由得加快了脚步。
与此同时,玉清观一侧僻静的小院内。
顾廷烨大步流星地走进院子,见赵策英正悠闲地坐在石凳上品茶,侍卫石头则侍立一旁,警惕地观察着四周。
赵策英见顾廷烨归来,眉宇间带着舒朗之气,不由放下茶盏,含笑打趣道:
“白兄弟(顾廷烨化名白烨),看来是如愿见到故人了?
这一趟玉清观,倒是来得值当。”
顾廷烨朗声一笑,并不直接回答,反而揶揄道:
“看赵兄这般气定神闲,还有兴致取笑于我,想必对这玉清观的景致是颇为满意了?”
赵策英目光微闪,意味深长地笑了笑:
“景致倒是寻常,不过……确是见到了些有趣的人。”
他语气平淡,却透着一丝兴味。
“哦?”顾廷烨挑眉,心知赵策英并非无的放矢之人,但见他无意深谈,便也按下好奇,不再多问。
一行人随即收拾完毕,趁着暮色,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玉清观,踏上了返回禹州的归途。
盛府,林栖阁,已是华灯初上
墨兰一行人回到府中,各自散去。
她刚踏入林栖阁的院门,便听见屋内传来母亲林噙霜又怜又爱的声音。
“慢些吃,慢些吃,瞧你这几日埋头苦读,人都清减了许多。
厨房特意做了你爱吃的菜,多吃些补补身子。”
墨兰抬眼望去,只见多日未见的兄长盛长枫正坐在桌旁,穿着一件灰蓝色的直裰,虽面带倦色,但精神尚可,正埋首享用着饭菜。
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家常小菜,热气腾腾。
墨兰收敛心神,嘴角习惯性地扬起一抹符合“盛墨兰”人设的、带着几分娇柔媚意的笑容,走上前去:
“哥哥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?”
盛长枫闻声抬起头,见到妹妹,脸上也露出笑容,放下筷子道:
“妹妹回来了。今日去玉清观,玩得可还开心?”
提起玉清观,墨兰嘴角的笑意瞬间淡去,化作一丝显而易见的失落与烦闷,她走到一旁坐下,叹气道:
“快别提了,败兴而归……”
回程的马车颠簸摇晃,她被晃得头晕脑胀,此刻仍觉着不适。
林噙霜见女儿这般模样,立刻心疼起来,忙走到她身边,扶着她的肩膀,连声追问:
“这是怎么了?难不成是如兰那个头又给你气受了?还是明兰……”
她压低了声音,眼中闪过一丝厉色,“若真是她们说了什么不中听的,告诉你爹爹去,定不能让你白白受了委屈。
你虽是庶出,却也……”
怕林噙霜还要再说些不着调的话,墨兰连声打断:
“小娘,不是的,与她们无关。
只是原听说玉清观有池极好的锦鲤,想着去观赏散心,谁知白跑了一趟,觉得有些扫兴罢了。”
她寻了个看似合理的借口,试图搪塞过去。
“就为这个?”
林噙霜将信将疑,还想再问。
这时,盛长枫笑着插话道:
“小娘,我这碗饭都快吃完了。
听说小厨房今日还做了红烧鱼块,正好妹妹回来了,您快去帮我瞧瞧,可否再添一些来?”
他语气带着几分任性的意味,笑嘻嘻地看着林噙霜。
林噙霜愣了一下,看看儿子,又看看女儿,心知这是长枫在替墨兰解围,便无奈地笑了笑,虚点了儿子一下:
“好好好,我这就去给你瞧瞧。”
说着,便转身往小厨房方向去了。
墨兰从袖中取出一个精心绣制的平安福袋,递到长枫面前,语气真诚了许多:
“哥哥,这是我在玉清观特意为你求的平安福。
愿哥哥此后学业精进,万事顺遂。”
盛长枫接过那枚的平安符,眼中闪过一丝动容。
他仔细地将福袋收入贴身衣襟内,感慨道:
“妹妹真是长大了,知道心疼哥哥了。”
墨兰微微一笑,轻声道:
“只要哥哥不怪我那日说话失了规矩就好。”
她指的是前些时日因劝学而与长枫发生的争执。
盛长枫闻言先是一怔,随即朗声笑了起来,摆手道:
“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?你在我面前,若是时时刻刻都规规矩矩、客客气气的,那还是我那个会撒娇、会使小性子的四妹妹吗?”
他这话本是随口一说,意在安抚妹妹,表示自己并未放在心上。
然而,说者无意,听者有心。
墨兰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,但转瞬之间,她又放松下来,面上依旧是亲昵的笑容。
她将话题引回正轨,语气带着鼓励与期望:
“哥哥明白我的心意就好。
如今最要紧的,便是哥哥能安心进学,他日金榜题名,考取功名。
到那时,小娘在府里,在老太太面前,才能真正挺直腰杆,扬眉吐气了。”
盛长枫听着妹妹的话,目光落在窗外渐浓的夜色上。
他深知祖母因出身和过往,对自家小娘始终心存芥蒂,难以真正接纳。
墨兰的话,虽未明说,却戳中了他心底深处那份为人子的不甘与抱负。
他面上未过多表露,只是点了点头,但妹妹这番恳切的言辞,已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