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清晨,天光尚未大亮,天际只透出一抹鱼肚白的微光。
桓王府的内院
赵策英已练完一套拳法,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,气息却依旧平稳悠长。
他收势而立,望着逐渐染上暖色的云层,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,便转身朝着正房走去。
内室依旧残留着昨夜残存下来的旖旎的暖香,与清晨微凉的空气交织。
他放轻脚步,走到拔步床边,轻轻掀开那绣着并蒂莲花的锦帐。
帐内,墨兰犹自酣睡。
她侧卧着,如墨的青丝铺散了满枕,几缕调皮的发丝黏在她白皙中透着红润的脸颊上,随着她清浅的呼吸微微拂动。
许是感觉到了光线或气息的变化,她无意识地翻了个身,将半张脸更深地埋进了柔软的被衾里,只露出一个乌黑柔亮的发顶。
整个人蜷缩成一团,像一只寻求温暖与安全感的幼猫。
看着她这般背对着自己,恬静安睡的娇憨模样,赵策英只觉得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。
方才练拳带来的凛冽气息瞬间化为无言的柔软,目光也不自觉地染上了浓得化不开的怜爱。
他忽然有些不忍心将她就此唤醒……
然而,想起宫中规矩,以及母后昨日特意派人传来的叮嘱,他终究还是俯下身,靠近那片温暖的被窝,伸出手,用指背极其轻柔地蹭了蹭她露在被子外的那只玲珑耳廓。
此刻的墨兰,正沉在一个欢快的梦境里。
梦中,她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天外天,正与红姐姐在一片无垠的青绿草地上奔跑嬉戏。
忽然,她脚下一滑,跌坐在柔软的草甸上,耳畔传来青草搔刮的微痒触感。
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挠……
触感……不对…!
那略带粗糙的,不属于柔软草地的触感,瞬间将她飘忽的神识从遥远的梦境拉回了现实。
她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,瞬间睁开眼。
眼底一片清明,她闭了闭眼,再睁开,眸子里含了一层水雾整个人透着刚睡醒的慵懒。
她含糊地咕哝了一声,像只被惊扰的猫儿般,又往被子里缩了缩,试图躲避那扰人清梦的触碰。
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与初醒的沙哑:
“什么……时辰了?”
“已经卯时了。”
赵策英见她醒来,声音放得愈发温和,低沉的嗓音因晨起而带着独特的磁性,“今日需要入宫,拜见父皇和母后,可不能再睡了。”
他的声音近在耳畔,那低哑的质感,莫名地让墨兰脑海中闪过昨夜红烛帐暖、耳鬓厮磨的一些零碎片段,脸颊倏地飞起两抹红霞。
她连忙驱散脑海中那些令人脸热的遐思,微微抬起头。
因刚醒而显得雾蒙蒙、水盈盈的一双眸子,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撞入了赵策英的眼中。
那眼神迷离懵懂,仿佛浸透了晨露的黑曜石,纯粹得让人心颤。
赵策英呼吸下意识地一滞,仿佛怕惊扰了这片刻的静谧。
墨兰抬眸时,恰好捕捉到他未来得及收敛的目光。
那是一种极其专注的、带着灼热温度的眼神,深邃的凤眸一眨不眨地凝在她脸上,仿佛丛林中的猎豹锁定了唯一的猎物,充满了占有欲与危险的侵略性。
“殿下……怎么这般看着我?”
墨兰下意识地拉了拉被子,遮挡住胸前有些散开的衣襟,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软糯。
赵策英闻言,垂下眼眸,敛去眸中翻涌的情绪,却顺势俯身,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,印在了她微微泛红的眼角,语气带着几分压抑的无奈:
“看着你……便不想去宫里了。”
温热的触感落在敏感的眼角,带来一阵微痒。
墨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耳根更热,下意识地偏头躲开,撑着身子坐起来:
“我该起了。”
说着,也顾不得其他,伸手推开他坚实的胸膛,自己则掀开被子,趿拉上床边摆放整齐的软缎绣鞋,朝着梳妆台走去。
她边走边对着门外唤道,试图用如常的语气掩饰内心的波澜:
“云栽,别在外面站着了,进来吧。”
一直屏息守在门外的云栽,听到声音,立刻脆生生地应了一句“唉”,随即手脚麻利地推门而入。
墨兰这才看见,云栽身后,还鱼贯跟着四名捧着洗漱用具、衣物首饰的王府女使。
她们个个低眉顺眼,步履轻盈,动作整齐划一,显是经过严格调教,一副沉稳周到、小心翼翼的模样。
而被墨兰那没什么力道的一推,竟顺势歪倒在床榻边的赵策英,此刻看着墨兰行动间步履轻快,丝毫没有话本子里女子初次后该有的酸软无力、娇弱不胜之态,不由得微微怔住。
他面上仍维持着惯常的沉稳,但看向墨兰背影的目光中,却不禁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自我怀疑与淡淡的失落挫败。
莫非……是本王不够……尽力?
某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,让他暗自蹙了蹙眉。
墨兰此刻却无暇顾及身后桓王那复杂的心绪。
她的注意力,已被一名女使捧到面前的首饰匣子吸引了过去。
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支白玉簪上,那簪头巧妙地雕成了憨态可掬的猫儿扑弄草球的造型,草球下方还缀着三串细小的珍珠流苏,晃动间流光溢彩,透着如玉质般的温润,设计别致有趣。
“这支簪子倒是别致,是谁准备的?”
墨兰拿起玉簪,在手中细细把玩,眼中流露出明显的喜爱。
负责掌管首饰的女使连忙躬身回话:
“回侧妃娘娘的话,府中一应物品皆是按制备办,不过这些精巧首饰,多是桓王殿下日前亲自过目,吩咐人添置的。”
墨兰闻言,眼波微转,瞥了一眼已自行起身、正故作无事整理衣袍的赵策英,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弧度,将玉簪递还给女使:
“既然如此,今日便用这支吧。”
“是。”
身后正为她梳理长发的梳头女使恭顺应下,手上动作不停,只见十指翻飞,灵活异常,不过片刻功夫,一个既端庄又不失灵动的朝云近香髻便已成型,将那支猫扑草球玉簪斜斜插入髻中,恰到好处。
一旁的云栽,看着那梳头女使利落娴熟的手法,再对比自己那尚算熟练却远不及此的精巧技艺,脸上不禁闪过一抹失落与焦虑。
姑娘如今是王府侧妃了,身边有这么多规矩周到、手艺精湛的女使伺候,那自己这个自小跟在身边的丫头,在姑娘心里是不是就没什么用处了?
墨兰并未察觉到她的心思,而是觉得今日的梳洗打扮过程格外顺畅迅速。
而一旁手上动作一刻不停的女使们,那看似平静表面下紧绷的心弦。
她们皆知今日入宫谢恩事关重大,若因准备不及而误了时辰,皇后娘娘或许不会责怪新入府的侧妃,但他们这些伺候的下人,定然难逃罪责。
待墨兰与赵策英一同用完了早膳,登上前往皇宫的马车时,天色已然大亮。
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通往皇城的青石板路上。
赵策英看着身旁的墨兰,经过一番精心打扮,更显得容光焕发,面色红润饱满,眼波流转间媚意天成,宛如一朵被一夜春雨充分滋润后,迎晨绽放的娇艳海棠,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慵懒又明媚的气息。
他犹豫再三,回想起晨起时她那“不同寻常”的利落,终究还是没能忍住。
他不由地凑近了些,压低声音,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关切与自我怀疑,轻声问道:
“墨儿,你……身子可有觉得……任何不适?”
他问得含蓄,耳根却不由自主地微微泛红。
正捏着一块小巧栗子酥准备享用的墨兰,动作闻言一顿,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向赵策英,眨了眨清澈的眸子,如实回答:
“我身子骨一向还算不错,并未觉得哪里不适啊。”
她心中补充道,原主或许柔弱,但她早已用丹药将这具身体调理得康健无比,精力充沛得很。
见她回答得如此坦然干脆,眼神纯净,毫无扭捏作态,赵策英一时语塞。
马车内的氛围一时间有些沉默,赵策英久久不语,却只是目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那眼神中原本的疑虑和失落渐渐被坚定所取代。
他揽住她那纤细的腰肢,默默的凑到她脖颈间细细嗅闻她身上的淡淡幽香,眸光幽深,显然已经思量好今晚的安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