权柄城的灰白色轮廓消失在身后。
东行时的轻车简从已成过往,如今西返镀金地的队伍堪称一支移动的军团。
核心的车队装载着珍贵的资料、研究笔记和精选的材料,经过【仪式】强化的亡灵护卫巡逻。
中圈车辆塞满了库存骨头,一路上咣当咣当。
骨头可比人好运输多了,自带折叠,随便一车就能拉几百。
这还是李冰偷懒,没有做详细的整理和分类——量也实在太多了。
而在更外围,是如同苍白沉默的亡灵大军。
主要由大绿皮骨架构成,间杂着丘牙兽、巨岩蜘蛛等巨兽的骸骨,数量近千。
车轮与骨足碾过沙砾的声音汇成一片低沉的轰鸣,扬起的尘土经久不散。
药剂师艾德也在这支队伍里。
不过,李冰之前许诺的,叫他带上的亲族们不见人影。
这位近视眼的穿着用度,比在权柄城独居时更为简朴,甚至显得有些清苦。
神色也不复之前的踌躇满志。
沉默的凝望着壮阔沙海,偶尔神色透露出几分懊悔。
这当然不是李冰抢了他配方,杀了他全家,把他贬做奴隶。
启程前一日发生的事,像一根刺扎在药剂师心里。
他家族中的几个亲戚,竟偷拿了他的钥匙,试图窃取他的手札。
当时看守实验室的,是轮值的战争王族战士,结果可想而知——几条人命。
事情瞬间闹大。
虽然李冰并未因此责怪他,只是平淡地处理了后续,但艾德内心充满了悔恨。
他并不恨亲族,也不恨李冰。自然也没有怪罪于那些战士。
他认为这是自己贸然接触高位,又未能妥善处理家族内部关系的恶果。
在完善奇迹药剂,证明自己的价值之前,他执意要用这种近乎苦修的生活方式来警醒自己。
前路艰险,错误需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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旅程缓慢而刻意。
李冰没有选择最短的路线。
而是依照第六子那份标注详尽的羊皮地图,在几个相对重要的绿洲和贸易节点进行了停留。
一方面是为了履行对他的承诺,粗略了解这些地方的产出与潜力。
另一方面,也是更重要的,是药剂师事件让李冰清晰地意识到。
民间或许还散落着大量未被现有血脉者体系重视、或是与之“不兼容”的珍贵知识。
它们可能被埋没,被遗忘,甚至因怀璧其罪而招致灾祸。
在每个停留点,李冰并不亲自挨家挨户探访,而是让亡灵军团驻扎。
那森白的骸骨海洋,本身就是最震撼的宣告。
他会接见当地的头人、长者或是有名的工匠,直接表明需求:
“亡灵之血,寻求一切知识——
“无论是古老的传说、残缺的配方、异族的文字,还是任何看似无用的技艺。关于灵魂与死亡的传说、乃至无法解释的现象。用知识换取来换取吧。我的友谊、庇护,财富或者……承诺。”
回应各异。
有敬畏献上家族秘传的,有战战兢兢讲述怪谈的。
真伪需要甄别,但种子已经播下。
李冰相信,只要价码足够,且自己持续展现着接收这些知识的能力与意愿。
消息会像沙漠中的风一样,将那些被尘埃掩埋的宝藏吹到他面前。
【传言:求知者(999\/999)】
【风闻:求知者(\/)】
【刊载:求知者(\/?)】
【刊载:“圣子”:跪拜神圣(\/)】
【晋升:风闻(4\/8),刊载(1\/2)】
哦,对了,还有各地信仰中的仪式。
这方面李冰的收获很小。
各地有效果的仪式并不少,但对亡灵或者李冰本人有价值的不多。
李冰也没有为此专门绕路。
这件事儿很重要,但并不急切。
【风闻:灵魂仪式仲裁者,对24座城市的仪式进行宣判(4\/24)】
当然,对于盘踞在商路附近、或是对当地聚落造成威胁的匪帮、怪物巢穴,李冰也不介意顺手清理。
留下的,便是一座座用敌人骸骨垒砌的京观,在烈日风沙下宣示着李冰的存在与法则。
【风闻:骸骨建筑师(14\/36)】
纳克特表达了感激和怀念。这对于恢复镀金城以往的繁荣有莫大帮助。
“有区别吗?反正你们的核心产出是黄金王本人。”
“是人们的敬畏和感激啊,大人,如果没有这些东西,荣耀又从何谈起?”
随行的战争王族战士也颇为赞赏,认为这是强者应有的姿态。
猫眼本人,则在纳克特日复一日的“折磨”下,逐渐褪去了最初的惶恐与生涩。
逐渐增强的肉体力量与他的猫科本能结合,形成了一种独特的迅捷战斗风格。
李冰偶尔会看到他在营地边缘加练,身影在夕阳下快得拉出残影。
虽然每次结束后依旧会瘫倒在地大口喘气,但眼神里多了几分过去没有的坚韧。
纳克特依旧是那副冷傲模样,抱着手臂在一旁审视,偶尔吐出几句精准到刻薄的点评。
“关系挺好。”回去的旅途中,李冰没有参与肉体训练。
而是把精力和时间都投入到了精神,或者说冥想法的测试中。
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明确的收获,但至少精神在增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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某个黄昏,车队在一处废弃驿站扎营。
李冰翻阅着那本厚重的《权柄城纪年》,指尖在某页停下。
上面简短记载了数年前,一位名为塔兰的镀金地勇士,曾在此地清剿过一股凶悍的绿皮匪徒。
李冰合上书,看向正在擦拭长矛的纳克特:“这上面提到了塔兰。你早就知道?”
纳克特动作未停,头也不抬地回道:“是的,圣子。我当时就在随行队伍里。”
他的语气平淡,听不出波澜,“历史这种东西,只记得住最耀眼的人。”
李冰有些意外于他的平静:
“你似乎……并不介意他的光芒掩盖了你。我是说。你一直想挑战他,不是吗?”
纳克特终于抬起头,看向篝火跳动的火焰:
“像嫉妒吗?作为一名战士,塔兰强大得无可挑剔。我挑战他,是出于我自己的道路。弱者需要敢于尝试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低沉了几分,“当他离开,我甚至感到一丝……怜悯。”
“怜悯?”
“他付出了十几年努力和汗水获得了荣誉。可最后,却必须亲手抛弃这一切。”
纳克特的语气带着一丝讥讽和恼怒,“我不相信他的主子,能给他更多的东西。”
李冰沉默片刻,提出了一个建议:“需要在记录里……加上你的吗?”
纳克特几乎是立刻摇头,咬合肌的抽动显而易见:“不,圣子,请不要。”
李冰点了点头,不再多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