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5章:险中求信
暮色彻底笼罩了静心苑,如同泼墨,浓重得化不开。风声穿过破败的窗棂,发出愈发凄厉尖啸,仿佛无数冤魂在院外徘徊哭喊。温度比白日更低,空气吸进肺里,带着针扎般的刺痛。土炕上,小盈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,那张原本稚嫩的小脸,在昏暗的光线下,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。
林晚秋靠墙坐着,身体的寒冷和饥饿感已经变得有些麻木,但大脑却在高速运转,如同精密冰冷的机器。契机已经找到,赵拙的危机迫在眉睫,可能就在明天,甚至今晚!她没有时间再犹豫,再等待。
直接要求见赵拙?无异于天方夜谭。她连这院门都出不去,林府更不会允许她这个“戴罪之身”与任何外人接触。
那么,唯一的选择,只剩下那条曾经走过一次、且唯一可能通向外界高层的险路——萧景渊的暗哨。
这是孤注一掷的赌博。上一次传递关于“穠李云台”的信息,虽然隐晦,但指向的是宫廷秘闻,足以引起萧景渊这类人物的兴趣。而这一次,她要传递的,是一个关于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吏的具体死亡预言。这听起来何其荒谬?何其像是妖言惑众,或是故弄玄虚?
萧景渊会信吗?
如果他觉得这是无稽之谈,甚至认为她是在利用他的关注故布疑阵,会有什么后果?
激怒他?让他彻底失去兴趣?还是引来更严厉的监控和……处置?
无数个危险的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滚。但她没有其他路可走。系统的惩罚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,小盈的生命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。她必须赌!赌萧景渊那超乎常人的敏锐和好奇心,赌他对“异常”事件的执着,赌他会对这条时间、地点、人物都如此具体的“预言”产生哪怕一丝一毫的探究欲!
下定决心,行动刻不容缓。
她再次从早已破烂不堪的里衣上,撕下另一块相对完整的白色粗布。这块布比上次的更小,也更薄。她找到那截仅剩的、焦黑坚硬的树枝,就着窗外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,以及脑海中系统那稳定却微弱的光芒带来的些许视野增强,开始书写。
字必须更小,更简洁,信息却要足够震撼。
她屏住呼吸,手腕稳定得不像一个饥寒交迫之人,用树枝尖锐的断面,在粗布上艰难地划刻:
【匠作监吏赵拙,三日内,库房有险,将死。】
十二个字。
没有解释,没有缘由,只有冷冰冰的断言。她刻意模仿着一种因急切和恐惧而造成的笔触颤抖,让字迹显得仓促而真实。她不能写太多,言多必失。她要的就是这种突兀的、不容置疑的警告,逼着萧景渊去思考,去验证。
写完,她仔细检查了一遍。字迹虽然歪斜,但清晰可辨。她将布条小心翼翼地折叠,再折叠,直到变成一个小小的、坚硬的方块,紧紧攥在手心。那粗布的质感摩擦着皮肤,带来一丝微弱的刺痛感。
接下来,是如何将这信息送出去。
送饭的婆子是她唯一能接触到的外界之人,也是唯一可能制造混乱、创造投放机会的环节。她仔细回想着婆子每次来的细节:粗暴的敲门,将食盒往门内一扔,通常不会停留,立刻转身离开。整个过程极其短暂。
她需要一个时机,一个能让这小布块在婆子离开时,恰好落在门外,并且能被暗哨注意到的时机。这需要精准的计算和默契的配合。
她将小盈轻轻摇醒——与其说是摇醒,不如说是将她从半昏迷状态中暂时唤醒。
“小盈……小盈,听我说。”林晚秋的声音沙哑低沉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。
小盈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眼神涣散,茫然地看着她。
“明天……婆子送饭来时,你像上次一样,假装摔倒,撞她一下。”林晚秋一字一句,说得极其缓慢清晰,“然后,把这个,”她将攥紧的拳头在小盈眼前晃了晃,让她看到指缝间露出的白色布角,“趁乱,扔到门外……靠右边那丛枯草附近。记住,是右边,靠近墙角的那丛。”
她必须指定位置,确保布块能落在暗哨的视线范围内。
小盈似乎听懂了,又似乎没懂,只是本能地点了点头,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,随即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。
林晚秋看着她这副模样,心中一酸,但随即被更强烈的决绝取代。她将布块塞进自己袖口的暗袋里,然后靠在墙边,闭上眼睛,开始调整呼吸,积攒着最后一点体力,同时也在脑海中反复模拟着明天可能发生的每一个细节。
夜,深了。
风,未停。
寒冷,如同附骨之疽。
林晚秋的心,却如同被放在火上炙烤。她知道,当明天的太阳升起(如果这阴沉的天气还有太阳的话),就是她押上所有筹码,进行这场生死豪赌的时刻。
信息已经准备好。
渠道已经选定。
现在,只等待那个决定命运的……投递瞬间。
她握紧了袖中的布块,仿佛握着一枚点燃引信的火雷。
(第二十五章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