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在困惑、不知所措,处境不顺时,就会产生迷信的想法,认为世间万物万事,都是有说法有玄法的,都是冥冥之中有其规律有其规矩的。只有顺应了这些规矩,才能百事百顺,万事大吉。要是不小心忤逆了事物的规矩,把事情做错了,那就得步步倒霉,处处不顺。
这或许就是民间的封神尊神的基础理论,以及逐步演变为习俗的真实写照。
因此,天上有老天爷,地上有土地爷,山神河神,连灶房里都有老灶爷。除了神还有各种各样的仙,他们占据一隅,各自为王。立下奇奇怪怪的规矩,都是为了限制唯一有思想、能思考、会焦虑的人类行动的。
这天夜里,烟柳的思绪就到了这一步:虽说她和肖民也在床上睡过两次,黑暗里的挣扎也好,动摇中的坚持也好,感知后的迷惑也好,最后还是守住了规矩;可眼下,尽管夜色模糊,无奈近在咫尺,已经在流淌的时间里适应了夜色的烟柳,十分清楚地看到了肖民的一举一动,也十分清楚这一切是因她而起;甚至,她也知道,他是有意让她看见的,他显然有着不想言说的目的。
说起来好笑:前两次她只是能感知到他的急切,知道他在急切中忍耐;而这次,她亲眼看到了他的猴急,看到了他在猴急中还在努力保持稳定,没让她惊恐;事实上,只要那时候,他再强进一步,她的稀里糊涂的矜持,就会荡然无存,她的坚持就要落地,坚持到草地上了,变成另一种坚持。
其实,当她知道他不会硬来,能在她的一个轻柔的拒绝动作、一声不太坚决的嗯的阻止下、就会打消念头、安静下来,她的心是很踏实的。
几年前的那段经历,让她至今心有余悸,惶惶不安,后悔无奈,余恨不已。一方面平日里觉得自己的创伤已经在悠悠的时间里愈合,一方面到了危急时刻又感觉伤痕还在,创口犹裂,经不得风雨,极有可能在爆裂之下,她会惊恐到到哭喊。
这正是她欣赏肖民的原因:他从没让她感到恐惧。她甚至可以自以为不经意地碰碰捏捏那个曾让她恐惧的……体会不一样的感觉。也不用担心它会发疯,不管不顾她还没准备好、还没心里真愿意。
可这一次,她有点动摇了,不想再坚持。她都在心里酝酿了一句话:咱去那片草地……她几次都想把嘴对他耳边,悄悄说出这句话。
可最终她还是迷信了:云柳和福高就是在河边的草地上野合,落得那样的下场的,一个像失踪,一个成疯子……不能,不敢……这可能真的有说法,不可孟浪的。
她不想远走高飞,更不想让肖民有啥意外,不管咋说,真心诚意,心甘情愿的事儿,就算见不得光,也应该是美好的,也是温馨的,也是心旷神怡的,怎么能成那样的结局……想起来都让心打颤……
也许正是他们惊动了什么,猥亵了什么,才被下了诅咒,弄成那样下场的。
是呀,那样神秘的事儿,应该在严严实实的屋里,暖暖的被窝里,紧紧搂着抱着,相依相偎,好像两颗心都贴在了一起,再也分不开了,世上还有什么事儿比这更甜蜜呢。
然后,她就想到了自己的闺房:那里曾是她俩亲密过的地方,即便都穿着衣服,依然能感觉彼此的温暖,依然觉出亲密得没一点距离……
可是,好像也不妥,那是她的闺房,已经经历过一场血雨腥风了,那是个不吉的地方,至少她觉得对肖民是不利的……就算啥事儿没有,那也不好,依然让肖民有逾墙钻洞偷入闺房之嫌……
有了这样的顾虑,烟柳就决定自己去找肖民:如果她和肖民有缘,那也是她的家,有何不可呢,反过来说,那更好呀。
她有了这想法,就交代肖民别上门,她一会儿去的。她回到家里,把灶台上熥的热水倒进盆里,把那个湿裤头用几根树枝,架到灶台上,她端盆进自己屋里,脱光衣服,认真地洗身子,洗得干干净净的这才又穿上衣服,去看看裤头,还没干呢。就翻个面,又烘一会儿,听着街上没有动静了。
不干就不干吧,再晾一夜就干了。他说他还有呢,那就更不用急这一会儿了。
街上已没有声音了。她还是轻着脚步,小心地走着,紧张地看着前后,希望不要遇上一个人。
可惜夜色有点淡,根本模糊不住人,她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,咚咚咚的,好像比脚步声都大,她不由加快了步伐,急忙向前走,心里念叨着:别碰上人,别碰上人,一会儿就到了。
终于,她到了那门前,再看看前后,确定没一个人影,连忙拐到门楼下,不由舒出了一口气,稍稍定定神,轻轻推开门闪进去,再轻轻关上门,小心地插上门闩。
这下,她总算心放到肚里了。门楼过道里,黑洞洞的,过道口外面,却有着光亮。她站了一会儿,才悄悄往外走,一走出过道,就看见那个窗户,透着灯光。
她在心里悄悄说:我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