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苏礼!马厩上下皆知我心悦缇萦,若你对她无半分心思,为何上次你阻我送物与她,如今她酒后吐真言,你敢说对她无半分心思?”
赵隶攥拳,额角青筋暴起。
苏礼沉声道:
“兄长何出癫狂之言?事实绝非你所想。我对李医工无此意,对赵君儿亦无。”
他缓缓道出,此前用赵君儿做饵引张屠之事,言李姮玉对他有意,然从中作梗,未能让赵君儿如约,导致最后是玉儿在马厩沐身。
“如今将军帐中现暗洞,张墨嫌疑最大。将军令彼等饮酒,实则设饵,欲引幕后之人现身。”
苏礼抬眸直视
“某心思全在战事与查案,何来闲情儿女情长?”
赵隶眉头紧锁,沉思半晌:
“你敢发誓?当真对李医工无意?”
“我若对她有半分异心,甘受军法处置,天打雷劈!”
苏礼声线铿锵
“此前未明说,只旁敲侧击提醒,原是怕伤兄弟情分
——她心性偏狭,实不适合你。”
赵隶沉默良久,缓缓道:
“适不适合,我自有分寸。她既心悦你,待我问明,若她真无此意,便罢了。”
话锋一转,面露忧色
“你言暗洞之事,玉儿身为饵,岂非同临险境?”
“哼,玉儿确是饵,欲图者乃某。”
苏礼指节攥白
“此事牵连甚广,某尚可自救。但若玉儿不慎落入陷阱,将军若保她,功名尽毁;若不保,我等便失了妹妹。”
“将军断不会弃玉儿不顾!”
赵隶急道。
苏礼轻叹
“将军若倒,玉儿首当其冲,我等亦难自保。”
赵隶见他言辞恳切,神色凝重,颔首道:
“查洞之事,某亦可助力。马厩我熟,可派人暗中盯防。李姮玉之事,我暂且搁下。”
言罢,转身大步往马厩而去。
苏礼立于帐中,抚额踱帐,烦躁不已
——李姮玉妒忌之心太重,迟早乱了计划;
赵君儿本是因其听话才用,未料竟生情愫。
他转身回了小帐。
霍去病连日召四人入帐侍奉。
是日,四人往中军帐去,苏玉攥紧药囊,仍在思忖:
将军近日举止反常,究竟为何?
忽闻身前声响,见李姮玉撞上一人,忙随众人跪地垂手。
“医工见校尉当避,如此莽撞,该当何罪?”
李敢蹙眉。
李姮玉躬身叩首:
“李校尉,我等急赴将军帐送药,非是故意,求校尉恕罪。”
“急?”
李敢扫过四人,心生不耐
——听闻霍将军今日令女医工入帐按敷腿疾,又念及张屠之事亦是为女子而遭祸,如今尚未理清,更觉军营留女不妥。
“《汉律?仪律》明载:‘卑者遇尊不避,当跪三刻。’军营岂容犯规之辈?”
苏玉垂首上前:
“李校尉,我等奉将军令送药,可否待药汤送到,再领责罚?”
“骠骑将军宽宏,不代表本校尉亦容你等无矩!药汤冷了,便重新熬煮,跪足三刻再动!”
言罢,李敢甩袖带卫士大步离去。
李姮玉转头瞪向徐佳丽:
“都怪你!方才与你言语,才让我分心撞人,误了将军的事,如何交代?”
“李医工此言可笑!”
徐佳丽抬眸回怼
“你不接话,某岂会自说?怎倒怪起旁人?”
赵君儿在旁低声劝:
“将军与苏掾若知晓,定不会为难…”
“女子慎言!”
李姮玉打断她
“张口便提苏掾,旁人听了,还当你心悦于他!”
几人争执间,苏玉忽觉身前阴影覆来,抬眼瞥见霍去病与苏礼走来,忙垂首。
二人从身侧而过,未看一眼。
她心下一沉
——此刻若庇护,便是公然偏护女眷,必遭非议,将军与兄长是在避嫌。
“将军与苏掾怎不管玉儿?”
徐佳丽垂首疑惑嘀咕。
赵君儿轻叹:
“此乃避嫌,否则反累了我等。”
“此刻说这些无用,军营规矩…”
李姮玉话未毕,便闻卫士怒喝:
“不许聒噪!跪好!”
几人忙收声,直挺挺跪着。
未过半食顷,苏玉托药囊的手已酸麻,赵君儿想替她换臂,刚动便被卫士叱喝:
“动则加罚!跪稳!”
好不容易挨完三刻,四人回医帐欲重新熬药。
裴医令迎上:
“你等误了时辰,将军已传令——明日再加罚跪一时辰。”
苏玉揉着发酸的膝盖,满心无奈
——今日罚跪耗了时辰,字未学、礼未习,明日还得接着受罚。
再看三人亦垂头丧气,她只得强撑着收拾药罐,待忙完,倒头便睡,哪顾帐外风声起落。
苏礼这几日离帐巡营,还抓了不少偷奸耍滑之人,而挛鞮这边已发现端倪,二人相约于小帐,就坐而谈。
“将军此计用酒当饵,妙哉。我麾下发现,将军帐外的卫士王九换岗时,与李校尉麾下的马铁交谈过后,回中军帐,便有了窥举,那洞,只有将军贴身卫士才能做到,难怪我查那么多日,都未查到。这鼠,就在眼前。”
“马铁?他不是巡营卫长吗?怎在李校尉麾下?”
“马铁昔年熟漠北地形,李校尉以‘需善侦察者’为由,调其为斥候卒,他是你的人?”
苏礼皱眉道:
“他昔年想投奔我,然我彼时为奴,能给他所何?但麻烦就在这,他做过我的眼线,想必李校尉用他,估计已知我有所图,得想个计策调走。”
挛鞮轻敲案几,道:
“苏掾果然深谋远虑,可你漏了最关键的一层,张屠之死,马铁以叛,你如今不止要找理由调走王九,还要多定一条张屠之罪,不然,彼等反咬一口,你死无葬生之地。”
苏礼疑问:
“挛斥候有何妙计?恐怕又要看张屠账目?”
他笑道:
“我所图,你一眼便知。张屠之死,如今只定了‘窥伺医帐’的罪,这罪太轻,李校尉与张墨若反咬一口,言‘张屠冤死’的由头告到陛下跟前,你猜陛下信谁?”
苏礼皱眉片刻,道:
“好,但账目我也要跟着一起查。说说你的计策。”
挛鞮笑了笑,瞥了眼帐外,小声道:
“只要将军撤了女医工,王九背后之人必定察觉,他再无盯梢理由,若他还不知趣,苏掾大可名正言顺调走,背后之人无论是李校尉还是张墨,定不会吭声,此举是告知彼此,皆有暗线,勿动。”
他顿了顿,接着说道:
“张屠之事简单:你调他的辎重账目来,我让人改几处粮草流向,就说他上月私运三批粟米去漠北谷口
——那是匈奴哨探常去的地方;再仿张屠的笔迹,造一封‘豹首纹密信’,写他替张墨约见匈奴使者的事,连见面的时辰、地点都写细,跟改后的账目对得上。”
苏礼皱眉道:
“你要诬陷他?”
“是,张屠已死,无人对质。到时,你把这‘密信’和改后的账目递去军正司,再补一份‘张屠招认’的假供状,说他见了匈奴使者三次,都是张墨指使的
——日后李校尉再护张墨,霍将军拿这些‘证据’出来,陛下只会信通敌是真,不会信李校尉的辩解。”
苏礼觉挛鞮此人果然阴狠。道:
“晚些我把账目调来,但必须我在场改,只改张屠相关的粮草记录,不许碰其他;密信也得我看着仿,供状里只提张墨,不能牵连旁人。”
挛鞮笑道:
“苏掾放心,皆是为你我好。那马铁那边,你想除之否?”
苏礼也笑了:
“此事无需你担忧,然,此前你说还有一事,既然我已答应账目的要求,那事也该说说吧!于长史与舍妹,你究竟知晓几何?”
挛鞮叹气
“苏掾真是一点亏也不吃啊!某为君考虑,若舍妹嫁将军为妾,想来苏掾早该劝了,某猜,君想为舍妹提身份,不止是做妾,想必是要立为正妻,可不好找重臣与列侯之人。”
苏礼忽觉棋逢对手,也笑
“看来,我遇到对手了。”
挛鞮忙道:
“我可一心想拉拢你,并非对手,而是合作。那于长史有一女,早年不见了,君若有意,我可帮你细查。若认了舍妹为义女,苏掾之位节节高升,指日可待。”
苏礼眼神锐利的看着他,忽一笑:
“行,那就有劳你了。某先去调账。”
言毕,他转身出场,脸色瞬间阴沉,忽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