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陈从车窗里探出头，扫了我们一眼，没搭话，又把头缩了回去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，仿佛我们的抱怨与他毫无关系。
眼前立着一栋三层小楼，米白色外墙配着深褐色铝合金窗框，阳台护栏上雕着简洁的缠枝花纹，在青瓦白墙的乡野间瞧着格外气派。没等我们走近，一个黑黑瘦瘦的中年人就从院里快步迎了出来——他左腿微跛，走起来一拐一瘸，却丝毫不显拖沓，脸上堆着热络的笑：“常主任，可把您盼来了！”说着就伸过手要握。
常亮却往旁边侧了侧，避开他的手，转而指着我介绍：“这是乡里新来的王乡长，特意来活水村考察情况。”
中年人这才反应过来，连忙收回手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，对着我连连点头：“哎呀，是王乡长！您看我这眼拙，没认出来，您可别见怪！”
“李村长客气了。”我主动伸手跟他握了握，指尖触到他粗糙的掌心，“我们早该来活水村走走，实地了解下村里的情况。”
“快请进，快请进！”李学文一边引着我们往里走，一边热情地招呼，“屋里刚扫过，干净着呢！”
进了堂屋，我才发现这屋子比外观看着更讲究——地板擦得锃亮，能映出人影；浅灰色的沙发套平整无褶皱，墙上挂着幅水墨山水画，笔墨清雅；窗明几净，阳光透过玻璃洒进来，暖融融的，倒像城里人家的客厅，半点没有乡下堂屋常见的杂乱。
刚坐下没两分钟，一个年轻女子端着茶盘走了进来。她二十出头的样子，穿着浅蓝色连衣裙，梳着简单的马尾，看着文静又秀气，眉眼间带着几分腼腆。
“快给领导倒茶，用昨天刚买的碧螺春。”李学文抬了抬下巴，对她说道。
“嫂子，不用这么麻烦。”常亮随口说道。
这话让我愣了一下——这女子看着顶多二十三四，跟黑黑瘦瘦的李学文站在一起，倒像他的女儿，没想到竟是他媳妇。
年轻女子没多说话，只是低低“嗯”了一声，手脚麻利地给我们每人倒了杯茶，茶叶在热水中缓缓舒展，清香四溢。她倒完茶，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，全程没敢抬头看我们一眼。
“嫂子看着真年轻，还这么漂亮！”小丽看着女子的背影，忍不住赞叹道。
李学文却叹了口气，带着点自嘲的笑：“漂亮有啥用，太瘦了，结婚这么多年，也没给我生个一儿半女。”他说这话时，眼神却不自觉地往小丽身上瞟——小丽身材圆润，皮肤白皙，按村里老人的说法，确实是“宜生养”的模样。
这话听着实在粗陋，况且小丽还是个没结婚的姑娘。她当即皱起眉，不服气地反驳：“嫂子漂亮又温柔，干活还麻利，配你绰绰有余，你还挑三拣四的！”
李学文也不生气，反倒乐了，挠了挠头：“你这丫头，说话倒直！可不是嘛，能娶着她，是我的福气。”
“老拐，别扯这些闲话了，我们说正事。”常亮打断了话头，语气严肃了些，“我们这次来，主要是考察村里的经济情况，想看看怎么帮大伙多挣点钱，把活水村的经济搞上去。”
李学文脸上的笑意瞬间收了，坐直了身子，神情也郑重起来：“经济这事儿我不懂，都是些大道理。领导您有啥想法、啥吩咐，尽管跟我说，我保证全力配合。”
“先说说活水村的基本情况吧。”我接过话头，“比如人口、土地、现有产业这些，了解清楚了，才能琢磨合适的致富项目。”
“我们村啊，别的没有，就是人多！”李学文掰着手指头算起来，“全村算下来，一万出头的人，差不多能占咱们活水乡三分之一的人口了。可地却少得可怜，人均合下来也就三分地，种点庄稼够自己吃就不错了，想靠种地挣钱，难呐！”他说着就叹了口气，眼神里满是期盼，“王乡长，您看乡里能不能给我们村拨点补贴，帮衬帮衬？”
“你还跟我们哭穷？”常亮笑着打趣，“谁不知道你李老拐还有个外号叫‘李半街’，小李街那半条街的商铺，不都是你的产业？”
李学文连忙摆手，脸上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笑：“常主任您可别听外人瞎传，就是几间小铺子，做点小生意混口饭吃罢了，值不了几个钱。”
我心里暗暗点头——这人看着憨厚，实则精明得很，说话留有余地，倒像是个能干事的村长。我也不绕弯子，直接说道：“李村长，靠补贴只能解燃眉之急，想彻底解决村里的穷根，让老百姓真正富起来，还得靠自己找出路，发展特色产业。”
“您说得对，说得对！”李学文连连应和，眼神里多了几分认同。
“我之前是小王庄村的村长，现在在乡里分管经济工作。”我主动介绍了自己的经历，“今天来，就是想跟你一起琢磨琢磨，结合活水村的实际情况，看看到底适合走什么样的致富路。”
李学文愣了一下，随即反应过来，眼神里满是惊讶：“您就是小王庄村的前村长？那您是王普？”见我点头，他“腾”地一下站了起来，双手紧紧握住我的手，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发颤，“哎呀！失敬失敬！您可是咱们乡里的能人啊！您搞的那个大普农庄，不仅自己挣了大钱，还带动整个小王庄村富了起来，周边村子都羡慕着呢！”
“都是大伙一起努力的结果，我就是赶了个巧，找对了路子。”我笑着把话题拉回来，“每个村的情况不一样，致富路子也不能照搬。你把活水村的难处、优势都实实在在说说，我们一起想办法。”
李学文松开手，重新坐下，脸上的激动劲儿慢慢退去，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愁容：“说起来惭愧，我们村没一个正经企业，就靠那点薄田过日子。村里的年轻人嫌在家挣不到钱，大多都出去打工了，剩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，村里没点生气。我这几年也想过不少办法，比如搞点特色种植、规模养殖，可要么缺技术，要么缺资金，最后都没成气候，不了了之了。”
“刚才我们从村里过，看着挺热闹的，跟集市似的，商铺也不少。”我想起路上看到的小李街，随口说道。
“那都是表面热闹。”李学文叹了口气，语气里满是无奈，“一万多人的村子，就那么几间门市，卖的都是些生活用品、油盐酱醋，还有农药化肥这些农资，都是小本买卖，挣不了几个钱，撑不起村里的经济。”
“你那‘半条街’的商铺，也都是个体户，没形成规模？”常亮又补了一句。
“是啊，我也就是眼光浅，守着那几间铺子，挣了点小钱盖了这栋楼，娶了媳妇，别的啥也没干成。”李学文摇了摇头，语气里满是自责，“作为村支书，没能让老百姓跟着我过上好日子，我心里有愧啊！”
看着他满脸的愁容，我心里也沉甸甸的——活水村人口多、土地少，年轻人外流严重，想要找到一条合适的致富路，确实不容易。
欲知后事如何，请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