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桓却毫无怒意,反而生出了浓厚的兴趣。
“依大师之见,当如何?”
班大师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,闪烁着一种狂热的光。
“陛下,城,不该是砖石的死物堆砌。城,当是活的!”
“草民斗胆,请陛下允我重订规划!引活水入城,构建地下排污水道,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,更可驱动水力磨坊、水力织机!”
“城墙之内,可加装机括连弩,暗藏瓮城杀阵。坊市之间,可铺设地上轨道,以畜力或人力驱动‘木牛流马’运送货物,分流人群!”
“整座城,当如一人之身!有血脉奔流,会吐纳呼吸,能自行洁净,可御敌自保!”
班大师越说越是亢奋,仿佛那座宏伟的机关之城,已然在他眼前拔地而起。
宁桓听着,心中的蓝图也随之变得无比清晰、壮阔。
这,才是他想要的夜未央!
“准了!”宁桓一掌拍在桌案上,“朕给你五百墨家弟子,再给你调动工部所有工匠的权力!钱粮、物料,你要多少,朕给多少!”
“朕只要你,把这座活的城,给朕造出来!”
“草民,领旨!”
班大师重重一拜,眼神里是寻得知己、毕生所求得以实现的狂热与决绝。
是夜,夜未央工地全面停工。
班大师带着五百名墨家弟子悄然入驻,一场对整个工程的颠覆性改造,就此拉开序幕。
……
朝堂的“辞官潮”还在继续,后宫的“内卷”也已悄然开始。
杨丽华是第一个出月子的。
当她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时,所有妃嫔都看呆了。
产后的些许丰腴早已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更加惊心动魄的窈窕曲线。
肌肤细腻如新剥的荔枝,眉眼间流转着一抹过去从未有过的媚意。
整个人容光焕发,竟比未孕之时更添几分少女的鲜嫩。
“杨姐姐,你这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?怎的比从前还水灵了?”
杨丽华掩嘴轻笑,眼波如水。
“哪有什么灵丹妙药,不过是勤修陛下所赐的功法罢了。”
万乘养元经!
这五个字,如同一道惊雷,在众妃嫔的心湖中炸响。
原来,那本看似平平无奇的功法,竟真有脱胎换骨的奇效!
一时间,所有出了月子的妃嫔,都疯了一般开始修炼。
而那些尚在月子里的,更是掰着手指头焦急地计算着日子。
很快,她们发现了这功法的另一重妙处——与陛下双修,进境一日千里。
于是,养心殿的门槛,继被大臣们踏破之后,又迎来了被各宫妃嫔送来的汤汤水水淹没的风险。
宁桓对此哭笑不得。
他看着案上堆积如山的辞呈,和脚下同样堆积如山的补品,第一次觉得,当皇帝也挺累。
“传朕旨意。”他对汪承恩道。
“告之各宫娘娘,皇嗣之事,暂且不急。如今十皇子、十一皇子、十二皇子尚在襁褓,需精心照料。让她们好生修养,调理身体为上。”
他需要的是一群能与他共探长生之路的健康道侣。
而不是一茬又一茬,只为生孩子的工具。
处理完后宫琐事,他的目光才重新投向朝堂。
那口装满了“罚金”的大箱子,已被抬了进来。
宁桓随手拿起一本账册翻了翻,又随手扔到一旁。
“告诉包嵘。”
他的声音很平淡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“这些主动‘致仕’的,查清账目,收缴干净,就让他们滚。”
“但是,有几个人,光吐钱,还不够。”
宁桓从一堆辞呈中,精准地抽出了几份,扔在桌上。
“这几份名单上的人,让锦衣卫去跟他们好好‘聊聊’。”
“朕要的,不只是钱。”
汪承恩全身的汗毛陡然立起,他深深躬身,领命退下。
他知道,皇帝真正的清算,这才开始。
那些以为破财就能消灾的人,想得太简单了。
对有些人而言,死亡,才是他们唯一的归宿。
京城入了秋,天意渐凉。
汪承恩躬身退出养心殿时,一阵秋风卷过,他才发觉自己的内衫早已被冷汗浸透,紧紧贴在背上,一片冰凉。
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,隔绝了那道平静得令人心头发颤的目光。
他知道,皇帝布下的那张天罗地网,今夜便要收口了。
一场注定要被史官用血色笔墨记录的清洗,即将开始。
而亲手掀起这场滔天巨浪的君王,却早已从风暴的中心抽身,不见踪影。
……
海月茶楼,天字一号间。
窗外车马喧嚣,人声鼎沸,是活色生香的人间烟火。
窗内一炉沉水香,青烟袅袅,清冷的香气隔绝了外界的嘈杂。
静。
静得能听见香灰跌落时那微不可闻的碎响。
宁桓换下龙袍,一身寻常的墨色锦袍,化名黄五爷,独坐窗边。
他修长的手指在紫檀木桌上,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。
笃、笃、笃。
沉闷,而富有节奏。
他的目光落在楼下川流不息的人潮,却没有焦点。
他的思绪,正从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,从愈演愈烈的后宫脂粉香气中,缓缓抽离。
沉淀,而后归于绝对的宁静。
门外,一阵极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,停在门前。
“黄五爷,林姑娘到了。”
侍女的声音恭敬柔顺。
“请。”
宁桓的敲击声停下,只吐出一个字。
门被无声推开。
一道纤弱的身影走了进来。
是林黛玉。
她披着月白色的软缎斗篷,呼吸微促,雪白的脸颊上透出一抹赶路时染上的薄红,像是初雪落在了红梅瓣上,添了几分动人的生气。
她早已猜到这位“黄五爷”的真实身份。
只是她从未点破,他也从未承认。
这层心照不宣的默契,让两人之间的相处,反而多了一份旁人无法企及的自在。
“黄五爷。”
她走到桌前,微微屈膝行礼,声音清脆,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。
“林姑娘今日来得快。”
宁桓眼中的锋芒与威压悄然敛去,只余下温润的光。
他唇角微扬,漾开一抹淡笑。
与他对弈的这段时日,她的棋艺精进极快,如今放眼京城,怕是都难寻对手,“小棋圣”的名号已然传开。
“听闻五爷在此,黛玉怎敢怠慢。”
林黛玉解下斗篷递给侍女,露出身着的水绿色衣裙,愈发衬得她身段纤细,风姿卓然。
她的身后,还跟着一位女子。
那女子一袭素净缁衣,竟是位带发修行的尼姑。
她容貌清冷,眉目如画,却天然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,气质空灵,不似会沾染这人间烟火的人。
“这位是妙玉,从苏州祖地而来,亦是棋道高手。”
林黛玉轻声为两人引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