时蕴一大早就来了。
书已经翻了两遍,桌上的热茶换了又换,人一直没醒。
他坐在沙发上视线扫过二楼的那个房间,吴妈上去好一会儿了,她还在睡。
手腕上的银色表盘针指到十点,门终于开了,时蕴静坐不动,翻看的书迟迟没有合上,他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别处了。
公寓里长时间是恒温状态,不冷不热。
他血缘关系上的妹妹,穿着毛绒绒的白色袜子,栗色的发披在脑后,又扎成低低的双马尾,脸型偏圆,五官小巧,人也很矮。
她正拉着最高处的栏杆,用琉璃色的眼睛可怜巴巴的望着吴妈。
吴妈有些为难,还在规劝她:“小晚小姐,安先生说您要自己下楼,不能总让人抱。”
少女白到发光,那是种没晒过太阳的不健康,她的手用力抓着栏杆,眼眶红了一圈,湿湿润润的摇头。
任谁被那种祈求的眼神注视,都会妥协的。
吴妈心又软了,她最见不得自家小姐哭,俯身轻轻抱住人,慢慢的下楼,走的又慢又稳。
诉求得到满足,她乖乖的窝在吴妈怀里,是那种抱小孩的姿势,胳膊搭在吴妈的脖子后边,一动也不动,像个3d版的娃娃。
哦,3d娃娃还拉着一只灰色的垂耳兔子,两只耳朵长长往下垂,很蠢。
时蕴抿唇:真是个小废物。
小废物被抱着,放在椅子上,吴妈特地把椅子往外拉,离桌子上还有一段距离,让她感觉到没有束缚。
时蕴坐的沙发是楼梯靠墙的一侧,吴妈从下楼到抱着人,只要看一圈是可以发现的,可她没有。
哪怕琉璃眼睛好看,依旧没有注意周围,对什么都没有兴趣的发呆。
男生视力很好,餐桌背对着她还有好一段距离,只注意到她瘦弱的没有一丝力量的小腿,泛着青白。
没有生机与活力。
吴妈吩咐下去,又礼貌性的冲时蕴打招呼:“时先生久等了,您用过早餐了吧。”
男生往后靠了下沙发,将书反扣在茶几上,视线不着痕迹的扫过餐桌,从下颚到脖颈的线条清晰锋利。
他说:“没有。”
吴妈虽然只是礼貌性的询问,但没有多想,女佣端来早餐,正想放在他桌前的茶几上却被制止:“我和她一起吃。”
时蕴轻瞥那边,下巴微微上扬,动作间突起的喉结旁有一颗浅褐色的小痣。
他补充:“方便观察。”
吴妈听后没有阻止,只是略微为难:“小晚小姐恐怕不会接受,又该闹了。”
男生穿了件烟灰色圆领短袖,起身时扶正腕间的银色表盘,他手长脚长的三步并作两步,正拉她对面的那把椅子。
椅子移动时,时蕴刻意让它发出声响,与地面摩擦,如果她表现得过于激烈,那就是从未得到过治疗。
可少女没有,她只是玩着手里的兔子,时蕴看的眼熟,这是昨天扔在自己身上那只。
她的表现让时蕴更加确定,从小到大她看过的无数心理医生都是有一定的效果的。
没有根治,病因也不清楚。
面前餐食已经摆好,意大利面和奶昔,吴妈在她身边坐下,少女抱着吴妈的腰,脑袋也紧紧贴在她的胸口。
吴妈还在哄人。
时蕴瞥了一眼时间,十点二十分。
很好,再晚点可以留下吃个午餐了。
等到少女真正坐好,还是习惯性的向人倾斜,她无时无刻都想着拥抱。
吴妈端着小盘子用筷子夹起意大利面,面条是空心的,又添了点奶酱,小心的喂到她嘴里。
她张开嘴,每次只吃一小点,还要嚼很久,喂饭的人也很有耐心,替她擦嘴边的奶酱,见她不吃后停下动作,又喂了点奶昔。
这下他可以肯定了,就是惯的。
她接受过特定的训练,不存在大喊大叫,没有自主行动能力,像只布偶,偶尔转动的琉璃色眼睛也没有任何情绪,略微呆滞。
这种迁就让她永远不会根治,只能停留在安静的水准。
时蕴在脑子里分析和思考,良久拿起刀叉吃着盘里的煎蛋与火腿,职业性的切成大小分明的块状,然后分食。
他依旧在观察她。
她注意到他了,因为他的动作。
那种把东西切割成块的动作吸引她了,对面的少女睫毛微颤,尽管琉璃色的眼睛还是无神,但又有一丝兴趣。
她冲吴妈指着时蕴盘子里的动作说明一切。
吴妈招手让佣人拿过来一模一样的煎蛋火腿,她还是没有动作,喂她也抗拒扭头躲过去。
吴妈只好温声解释:“小晚小姐,那是时蕴哥哥的。”
再喂她面条或者煎蛋,她也不想再吃了。
时蕴观察一会儿擦了擦手,将盘子切割整齐的食物递过去,他一口没吃。
吴妈冲他抱歉的笑笑,又想吩咐佣人给重新上一份,他摆手拒绝。
他是吃了饭过来的,定时定点起床吃饭,是最基本的东西,超过时间的用食没有意义,胃部也会产生负担。
可能是因为他没有及时送过去,少女也不想再吃了,就连她推过去的那份,切好的食物,也拒绝进食。
他懂了她的一部分思维,如果意愿第一时间得不到满足,就会失去价值。
时蕴能看出来她吃的很少,贫血症会导致胃不好,早餐吃的过于油腻,也没有正确调理饮食。
用完饭后,吴妈用湿巾替她擦手擦嘴,少女就呆呆的仰头,任由她动作,又指了指垂耳兔,示意它也要擦嘴。
吴妈用干纸巾替它很认真的擦了擦,又递回给她。
少女接过去又张开手让人抱。
吴妈习惯性的抱她回去,千万次的熟悉程度,把公主重新带回玫瑰塔。
下楼后,吴妈坐在沙发上接受询问。
时蕴掏出笔记本问了几个很基础的问题。
“她的症状什么时候发现的。”
“一出生,小晚小姐一出生就与旁人不同。那时出了点事儿,无暇顾及小晚小姐。”
时蕴讽刺一笑,痛失爱妻,他懂。
“她多大了,叫什么?”
“小姐17岁,叫安桑晚。”
“最后一个问题。”男生冷淡的坐在单人沙发上,浮光透过外边围栏的蔷薇藤,橘黄色的暖块将纯黑的碎发割裂开来。
他正襟危坐,捏着圆珠笔,薄唇轻问:“她会说话吗?”
形貌昳丽的少年别样的吸引人,吴妈总觉得他的样子很熟悉,只是在他的发问下,轻轻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