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滞的雷光终究消散了,并未落下那毁天灭地的一击。天空中的雷云依旧低沉,但那道紫色的神明身影,却在深深的沉默之后,一言不发地化作一道雷光,倏然消失在天守阁的方向。
威压骤减,仿佛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大山被移开。幸存的士兵们瘫软在地,大口喘息,冷汗早已浸透重甲。劫后余生的恍惚与对刚才那超乎理解一幕的震撼交织,让他们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。
九条裟罗是第一个回过神的。她缓缓站起身,脸上血色尽失,握着长弓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。她望向嫦娥的目光极其复杂,有未能完成使命的挫败,有对将军威严受挫的愤怒,但更多的,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信仰被动摇后的茫然与……一丝极细微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疑虑。
将军大人的“无想的一刀”,无敌的象征,竟然……被挡下了?不,不是挡下,是……停滞。这比被更强大的力量击溃更令人心悸,因为它触及了某种更本质的东西。
她深深地看了嫦娥一眼,那眼神不再仅仅是看一个“强大的异乡敌人”,而是带上了一种审视“未知”的凝重。最终,她没有再下令进攻,只是用沙哑的声音命令道:“收队!撤回天守府!”
天领奉行的士兵们如蒙大赦,搀扶着伤员,秩序井然地迅速退去,留下满地狼藉和死一般的寂静。
“结……结束了?”托马捂着胸口,难以置信地喃喃道。他离得最近,最清晰地感受到了那“无想的一刀”的恐怖,也最清晰地看到了它是如何被那清冷月光定住的。此刻,他看向嫦娥的眼神,已不仅仅是感激,更带上了一种近乎看待神迹的敬畏。
神里绫华快步上前,扶住有些脱力的托马,她的心跳依旧急促,但一双美眸却亮得惊人。她看向嫦娥,语气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:“嫦娥小姐!您……您竟然做到了!您让将军大人……收刀了!”这不仅仅是武力上的抗衡,更是意志层面的交锋!数百年来,从未有人能让将军的意志产生犹豫!
嫦娥周身的月华渐渐隐入体内,她脸色微微有些苍白,但气息依旧平稳。同时定住九条裟罗的箭雨和雷电将军的“无想的一刀”,即便是对她而言,消耗亦是不小。她轻轻摇头:“并非我胜了她。只是……让她看到了一条不同的路,她的心,动摇了。”
这话语轻飘飘的,却重若千钧。雷电将军的意志动摇?这在稻妻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!
“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!”绫华迅速冷静下来,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,“经此一事,天领奉行和勘定奉行绝不会善罢甘休,恐怕很快就会有更大的动作。神里屋敷也不再绝对安全。”
“去海只岛?”托马问道。反抗军的大本营,似乎是目前最合理的去处。
“不,”嫦娥却开口否定了这个提议,她抬头望向影向山更高处,那里矗立着巨大的神樱树,“去鸣神大社。”
绫华一怔,随即了然:“不错!鸣神大社地位超然,由八重宫司掌管,即便是将军大人,对神社也保有几分尊重。而且……若是那位宫司大人的话,或许能提供更多的帮助与见解。”
当下,几人不再耽搁,由熟悉路径的终末番忍者引路,趁着夜色,快速向影向山巅的鸣神大社转移。
与此同时,天守阁。
最高处的房间内,雷电将军(人偶)静立不动,眼眸中紫色的雷光剧烈闪烁,内部程序似乎正进行着激烈的判断与冲突。【威胁等级提升至最高……规则冲突……建议启动最终清除协议……】
而在其意识深处的一心净土内。
影依旧站在原地,低着头,看着自己虚幻的手掌。刚才那轮明月的清辉,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感知中。那被定格的雷光,那声直叩心扉的质问,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。
“永恒……错了么?”她低声自问,声音在这片死寂的空间中显得格外空洞。
她追求永恒,是为了对抗磨损,为了守护稻妻不再失去。可如果这“永恒”本身,脆弱到连一缕异世的月光都能让其停滞,那这样的守护,有何意义?姐姐真当年选择的“须臾”,难道……真的蕴含着自己未能理解的智慧?
不,不会的。“永恒”才是正确的。唯有静止,方能不朽。
可是……那轮月亮……
影的内心,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挣扎。数百年来坚如磐石的信念,裂开了一道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缝隙。而这缝隙之中,正悄然照入一缕……陌生的月光。
鸣神大社,神樱树下。
八重神子斜倚在栏杆上,纤纤玉指间把玩着一枚御守,粉色的狐狸眼中闪烁着饶有兴味的光芒。她早已通过小妖怪们的耳目,知晓了镇守之森发生的一切。
“哎呀呀,真是来了位不得了的客人呢。”她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,“不仅容貌气质像极了那位传说中的月宫仙子,连手段都如此……特别。竟然能让那个死脑筋的一心净土都泛起涟漪。”
她望向山下依旧被雷云笼罩的鸣神岛,又抬头看了看天空中那轮在云缝中若隐若现的、此世真实的月亮。
“异世之月照永恒……呵呵,这戏码,可是比轻小说有趣多了。”她轻声笑着,眼神却渐渐变得深邃,“看来,我这闲散了许久的宫司,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。毕竟,能让影都吃瘪的存在,可是几百年都没见过了呢。”
暗流,在嫦娥这轮“异世之月”的牵引下,开始在整个稻妻的各方势力中加速涌动。而风暴的中心,正悄然转向这座屹立千年的鸣神大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