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辰逸这场病来得突然,去得也快。或许是林芷糖那夜不眠不休的照顾和那份独一无二的温柔起了作用,第二天醒来时,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,但他已经退烧,除了些许虚弱外,基本恢复了正常。
当他周四早上再次出现在教室时,那股熟悉的、令人安心的清冷气场也随之回归。只是,细心的林芷糖发现,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里,似乎比生病前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、更加沉静的专注和……一种近乎隐秘的柔和。
而她自己,在经历了那夜共枕而眠(虽然只是并排坐着)和极致的亲密照顾后,再面对陆辰逸时,心底也涌动着一种与以往不同的、混合着羞涩与巨大甜蜜的情愫。他们之间,有些东西已经不言而喻,只差最后那一层薄薄的窗户纸。
然而,总有人不识趣,试图打破这份默契的平静。
午休时分,大部分同学都去了食堂或操场。林芷糖因为想抓紧时间完成下午要交的物理作业,便留在教室里啃一道难题。陆辰逸坐在她旁边,正看着一本英文原版的经济学着作,阳光洒在他身上,安静美好。
就在这时,一个略显慵懒的身影出现在了教室门口。
顾夜尘单手插在裤袋里,另一只手随意地转着一个篮球,琥珀色的眼眸在教室里扫视一圈,最终精准地锁定在了林芷糖身上。他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、带着点痞气的笑容,迈着长腿走了过来。
经过天台那次被林芷糖明确拒绝,以及陆辰逸毫不留情的警告后,他似乎收敛了几天。但显然,他并没有打算就此放弃。
“林芷糖同学,”顾夜尘走到林芷糖课桌旁,将篮球随意地放在脚边,手指点了点她正在苦思冥想的物理卷子,“这道题挺难的啊,需不需要帮忙?”
他的语气听起来很自然,像是同学之间普通的互助。
林芷糖的笔尖一顿,心里立刻拉响了警报。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陆辰逸,只见他翻书的动作几不可查地慢了一拍,虽然没有抬头,但周身那刚刚还十分平和的气息,瞬间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冷意。
“不用了,谢谢。”林芷糖立刻拒绝,声音不大,但很坚定,“我自己可以。”
顾夜尘仿佛没听到她的拒绝,反而俯下身,靠得更近了些,手指直接指向题目中的一个条件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姿态:“你看这里,这个摩擦力方向你好像判断错了,应该……”
他的突然靠近让林芷糖浑身不适,那带着淡淡烟草味(或许只是错觉)的气息扑面而来。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,眉头紧紧皱起。
就在顾夜尘的手指几乎要碰到林芷糖的卷子,嘴里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解他的“思路”时——
一只骨节分明、肤色冷白的手,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,倏然伸了过来,精准地挡在了顾夜尘的手指和林芷糖的卷子之间。
是陆辰逸。
他终于抬起了头。那双深邃的眼眸里,没有了病中的朦胧脆弱,重新恢复了惯有的清冷和锐利,如同淬了寒冰的刀刃,直直地射向顾夜尘。
“不劳费心。”陆辰逸的声音平稳,没有一丝波澜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、巨大的压迫感,“她的问题,我来解决。”
顾夜尘的动作僵住,脸上的笑容也淡了几分。他直起身,迎上陆辰逸冰冷的目光,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挑衅:“哦?陆同学也对这道题有研究?这可是竞赛难度的题。”
他这话带着明显的质疑,意在暗示陆辰逸可能只是在强出头。
陆辰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完全无视了他的挑衅。他直接伸手,将林芷糖面前的物理卷子拿到了自己面前,目光快速扫过题目。
然后,在林芷糖有些紧张、顾夜尘带着看好戏意味的注视下,他拿起了笔。
甚至没有打草稿。
他直接在题目旁边的空白处,用清晰工整的字迹,开始书写解题过程。每一步都条理清晰,逻辑严谨,公式运用精准得如同教科书范本。他甚至没有停顿思考,笔尖流畅地在纸上滑动,仿佛这道在顾夜尘口中“有难度”的题目,对他来说如同呼吸一般简单自然。
不到一分钟,完整的解题过程和最终答案,已然呈现在纸上。
陆辰逸放下笔,将卷子推回到林芷糖面前,语气依旧平淡:“看懂了?”
林芷糖呆呆地看着纸上那行云流水般的解题步骤,又看了看陆辰逸那张没什么表情却自信笃定的脸,心里瞬间被巨大的崇拜和安全感填满!她用力点头:“看懂了!谢谢辰逸哥哥!”
这一刻,什么顾夜尘,什么尴尬,都被她抛到了脑后。她的眼睛里,只剩下身边这个光芒万丈的少年。
顾夜尘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。他看着那张写满了解题过程的卷子,又看了看一脸崇拜望着陆辰逸的林芷糖,脸色变得有些难看。他自诩成绩不错,尤其是在理科方面,本想借机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,却没想到被陆辰逸用这种绝对碾压的方式,狠狠地打了脸。
陆辰逸这才缓缓转过头,目光重新落在顾夜尘身上。那眼神平静无波,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、如同看着跳梁小丑般的淡漠。
“还有问题吗?”他问,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,却比直接的嘲讽更让人难堪。
顾夜尘攥紧了拳头,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恼怒和不甘。但他知道,在学术上,他确实不是陆辰逸的对手。继续留在这里,只能是自取其辱。
他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抹僵硬的笑容:“没有。陆同学……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说完,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林芷糖,那眼神复杂,带着未褪的势在必得和一丝被挫败的阴郁,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篮球,转身离开了。背影依旧挺拔,却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。
教室里再次恢复了安静。
但林芷糖的心,却无法平静。
顾夜尘的出现和陆辰逸刚刚那番碾压式的维护,像是一道强烈的催化剂,让她心底那个压抑了许久的秘密,变得更加沉重和灼人。
她看着身旁重新拿起书本、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陆辰逸,看着他对自己全然的信任和维护,再想到自己书包里那封来自另一个男生的、尚未处理掉的信件……
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和恐慌,如同海啸般席卷了她。
不能再这样下去了。
她不能一边享受着他独一无二的温柔和维护,一边隐瞒着可能伤害到他的秘密。
趁着现在勇气还未消退,趁着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……
林芷糖猛地深吸了一口气,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她伸出手,轻轻地、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道,拉住了陆辰逸正在翻书的手腕。
陆辰逸翻书的动作顿住,有些诧异地侧过头看她。
对上他询问的目光,林芷糖的心脏狂跳,脸颊因为紧张而微微发白。她咬了咬下唇,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,却异常清晰:
“辰逸哥哥……我……我有件事……想跟你说。”
陆辰逸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、紧张得几乎要晕过去的模样,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。他合上书,将身体完全转向她,目光沉静地落在她脸上,带着一种无声的鼓励和等待。
“什么事?”他的声音比平时更柔和了些,仿佛预感到了她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。
林芷糖低下头,不敢看他的眼睛,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,声音越来越小,几乎要淹没在自己的心跳声里:
“是……是关于……一封信……”
“信”这个字出口的瞬间,她能清晰地感觉到,被她握住的那只手腕,肌肉瞬间绷紧!他周身的气息,也骤然变得冷冽!
他知道了!
他果然一直在等她自己坦白!
这个认知让林芷糖更加慌乱,她语无伦次地急忙解释,几乎要哭出来:“是……是之前……不知道是谁……塞在我书包里的……我……我没有看!真的!我拿到就……就把它锁在抽屉里了!我本来想偷偷扔掉的……但是……但是我忘了……后来……后来钥匙又丢了……我……”
她颠三倒四地说着,试图证明自己的“清白”,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充满了委屈和后怕。
陆辰逸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她,看着她因为焦急而泛红的眼圈,看着她不断颤抖的嘴唇。他周身那骤起的冷意,在她带着哭腔的、笨拙的解释中,一点点地,缓缓消散。
原来,是这么回事。
一封被塞进书包、她甚至没有看、就慌忙锁起来的信。
一把意外丢失、又被他捡到的钥匙。
所以,她之前那些反常的慌乱和躲闪,都是因为这个?
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,是释然,是无奈,还有一丝……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,因为她这份笨拙的隐瞒和此刻全盘托出的勇气,而产生的悸动。
他反手握住了她因为紧张而冰凉的小手,将她微微颤抖的手指包裹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。
他的动作带着安抚的力量。
林芷糖感觉到他手掌传来的温度和他没有立刻发作的冷静,悬着的心稍微落下了一点点,却依旧忐忑不安地抬起泪眼看他。
“辰逸哥哥……你……你生气了吗?”她小声啜泣着问。
陆辰逸看着她哭花的小脸,伸出手,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水。他的动作很轻,带着一种罕见的耐心。
“信呢?”他没有回答生气与否,而是直接问道,声音听不出喜怒。
“在……在我家……抽屉里……锁着……”林芷糖抽噎着回答。
陆辰逸沉默了片刻,然后看着她,一字一句地,清晰地问道:
“你想怎么处理?”
他把决定权,交到了她的手上。
林芷糖几乎没有丝毫犹豫,立刻用力摇头,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坚决:“扔掉!我本来就想扔掉的!我一点都不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!我……我只要辰逸哥哥!”
最后那句话,她几乎是脱口而出。说完之后,她自己都愣住了,脸颊瞬间爆红,羞得恨不得再次钻到桌子底下去。
陆辰逸看着她这副模样,看着她因为脱口而出的“告白”而羞赧无比、却又眼神清亮坚定的样子,心底最后那一丝因隐瞒而产生的不悦,也彻底烟消云散。
他握着她的手,力道微微收紧。
“好。”他应道,声音低沉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放学,我陪你回去处理。”
他没有质问,没有怀疑,只是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,表明了他的态度——他相信她,并且会陪她一起解决这个“麻烦”。
这种全然的信任和支持,让林芷糖心中那块压了许久的大石头,终于“砰”地一声落了地。巨大的轻松感和暖流席卷了她,让她忍不住破涕为笑,用力地点了点头:“嗯!”
看着她重新绽放的笑容,陆辰逸的眼底,也几不可查地掠过一丝极淡的、柔和的笑意。
风波,似乎暂时平息了。
然而,无论是林芷糖还是陆辰逸,此刻都并不知道,那封被林芷糖决心要处理掉的信件,其内容,远比他们想象的要……复杂。而它背后牵扯出的,或许不仅仅是少年人一时兴起的爱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