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境大捷的消息如同春风,吹散了京城积聚多日的阴霾,也让摄政王府的氛围彻底从紧绷转向了带着期盼的轻松。府里下人走路带风,脸上都挂着与有荣焉的笑容,就连花园里那些秋菊,在园丁的精心伺候下,仿佛都开得更精神了些。
沈知意的心情也明显好了许多,虽然依旧会对着北方出神,但眼底的忧色淡了,偶尔还会主动去花园里走走,或者吩咐厨房研究些新点心。
这日午后,她正拿着一把小银剪,有一下没一下地修剪着一盆金盏菊的枯叶,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比上次报捷时稍显克制、却依旧难掩急促的脚步声。
是长风。他这次脸上带着风尘仆仆的疲惫,但眼神亮晶晶的,手里捧着的不是插着染血雉羽的紧急信筒,而是一个看起来厚实许多的、用火漆封口的牛皮纸袋。
“参见王妃!”长风单膝行礼,将纸袋高高举起,“北境军报!王爷……王爷另有家书附于其中,命属下务必亲手交到娘娘手中!”
家书?
沈知意修剪花枝的手猛地一顿,小银剪差点脱手掉在地上。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,随即不受控制地“咚咚”急跳起来。
她强作镇定地放下剪刀,接过那沉甸甸的纸袋,指尖触及那冰凉的牛皮纸和硬邦邦的火漆,竟有些微微发颤。
“有劳了,下去歇着吧。”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。
长风识趣地退下,还贴心地将周围伺候的丫鬟也一并带走了。
书房里瞬间只剩下沈知意一人。
她深吸一口气,走到书案前,小心翼翼地拆开火漆。里面是厚厚一沓正式的军报文书,详细叙述了后续的战况、兵力部署、粮草需求等等。她对这些并不太感兴趣,目光快速掠过,手指在那沓文书底部摸索着。
果然,触碰到一个材质不同、略显单薄的信封。
她的心跳得更快了。
将信封抽出,只见信封上空空如也,没有署名,没有抬头,只在封口处同样盖着萧绝私人的小印。她小心翼翼地沿着封口撕开,从里面抽出了一张……或者说,半张信笺。
信纸是军中常见的粗糙黄麻纸,上面的字迹是熟悉的、带着金戈铁马般力道的笔锋,只是比平日里批阅奏章时潦草了许多,墨迹深浅不一,显然是在极其繁忙或仓促间写就。
内容更是简短得可怜,只有寥寥三行,加起来不到二十个字:
安好,勿念。
此地风沙大,不及京城。
平安符,一直贴身携带。
没有称呼,没有落款,没有缠绵的情话,甚至连一句像样的问候都算不上。干巴巴的,硬邦邦的,就像他平日里说话的风格。
可沈知意捧着这张轻飘飘的、甚至带着点北境风沙粗粝感的信纸,却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,指尖都因用力而微微泛白。
“安好,勿念。”——这是在告诉她,他一切平安,让她不要担心。四个字,抵过千言万语。
“此地风沙大,不及京城。”——这是在……抱怨边关环境艰苦?还是在说,他想念京城了?想念……京城里的人?这个笨拙的男人,连表达思念都这么拐弯抹角。
“平安符,一直贴身携带。”——他把她熬夜赶工、针脚歪歪扭扭绣出来的平安符,贴身收好了!他特意提这一句,是在告诉她,他珍视她的心意。
沈知意反复地看着这三行字,一个字一个字地读,仿佛要从那潦草的笔迹里,读出他写信时的神情,读出北境的风沙,读出他指尖的温度。
她甚至能想象出,他在军务繁忙的间隙,于摇曳的烛火下,或者是在战事暂歇的深夜,坐在简陋的军帐中,铺开这张粗糙的信纸,拧着眉头,搜肠刮肚地想写点什么给她,最终却只憋出这么几句干巴巴的话的样子。
一定……很可爱。
沈知意的嘴角,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,眉眼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。心底像是被灌满了温热的蜜水,甜滋滋,暖洋洋,将那最后一丝因为离别而产生的酸涩和担忧,都熨帖得平平整整。
她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抚平,对着窗户透进来的光,又仔细看了好几遍,这才依依不舍地,将其重新折好,装回信封里。
她没有将信收入妆奁,而是走到内室,从自己枕边一个上了锁的紫檀木小匣子里,取出一块柔软的、干净的素色鲛绡。她将信封用鲛绡仔仔细细地包裹好,仿佛对待易碎的瓷器,然后才重新放回匣中,锁好。
那里,还放着那枚玄甲令,和她之前为他雕刻玉佩时剩下的一小块边角料。
做完这一切,她回到书案前,看着那厚厚一沓军报,心情已然不同。
“云苓。”她扬声唤道。
“奴婢在!”云苓一直在外面候着,闻声立刻进来。
沈知意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,吩咐道:“去跟厨房说,晚膳我想吃那道炙羊肉,味道……做得重些,像北地风味。”
云苓愣了一下,随即恍然,笑着应道:“是!奴婢这就去说!”
王妃娘娘这是……想念王爷,连口味都想跟着变一变呢!
沈知意走到窗边,看着北方,仿佛能透过重重屋宇,看到那片黄沙漫天的土地。
夫君,你的安好,我已知晓。
你的牵挂,我已收到。
京城一切都好,我……也很好。
只是,格外想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