包围圈外围的异动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,瞬间打破了河畔死寂的僵持。火把不正常的晃动、零星响起的惨叫和兵刃交击声,让围困琉璃等人的北戎士兵也出现了骚动,纷纷惊疑不定地望向身后无边的黑暗。
那北戎大将脸色一变,厉声喝道:“后面怎么回事?去看……”
他的话音未落——
“呜——嗡——!”
一声低沉苍凉、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号角声,陡然从黑暗深处传来!那号角声不同于北戎牛角号的浑厚,带着一种独特的、属于中原边军的金戈铁马之气!
这号角声如同惊雷,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!
琉璃猛地抬头,疲惫绝望的眼中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!这号角……这号角是……
几乎是同时,黑暗被无数骤然亮起的火把撕裂!一支如同幽灵般出现的骑兵,如同钢铁洪流,以摧枯拉朽之势,狠狠地撞进了北戎包围圈的外围!
那些火把之下,是熟悉的玄色战甲!是迎风猎猎的、绣着狰狞玄鸟的战旗!
“玄鸟旗!是王爷!是王爷的亲卫铁骑!”老狼因激动而破了音,嘶声大喊,胸口的箭伤因激动而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。
“王爷……来了……”影煞那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,也焕发出一种近乎回光返照般的红晕。
绝处逢生!真正的绝处逢生!
来袭的玄甲铁骑人数似乎并不算极多,但装备精良,阵型严整,更兼蓄势已久,如同一柄烧红的尖刀,瞬间就将措手不及的北戎外围部队冲得七零八落!箭雨泼洒,马刀挥舞,所过之处,人仰马翻!
“援军!是我们的援军!”
“杀出去!和王爷汇合!”
绝境中看到希望的狂喜,化作一股凭空生出的力气,灌注到琉璃和每一个幸存者体内。他们原本濒临熄灭的战意,如同被浇上了滚油,轰然爆发!
“随我杀!接应王爷!”琉璃嘶声厉喝,手中“秋水”再次扬起寒光,一马当先,朝着因背后受袭而陷入混乱的北戎内圈防线发起了反冲锋!
里应外合!
腹背受敌的北戎军队彻底陷入了混乱。他们原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河畔这十几个“瓮中之鳖”身上,根本没想到身后会突然杀出一支如此精锐的中原骑兵。阵型被冲散,指挥失灵,加上大汗新丧的恐慌尚未散去,许多士兵开始本能地四散逃窜,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包围。
那北戎大将试图稳住阵脚,声嘶力竭地呼喝着,却被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精准地射穿了咽喉,瞪大着眼睛栽下马去,死不瞑目。
主将一死,北戎军更是兵败如山倒。
琉璃等人如同破开淤泥的莲花,奋力向前冲杀。不断有北戎士兵试图阻拦,但在内外夹击、军心溃散的情况下,根本无法阻挡这支求生意志爆发到极点的队伍。
距离在迅速缩短!她已经能清晰地看到那支玄甲骑兵冲锋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——
玄色的大氅在火把光和夜色中狂舞,如同降临世间的暗夜魔神。他手中的长剑每一次挥动,都带起一蓬凄艳的血花,所向披靡!不是夜玄,又是谁?!
他竟然……真的来了!不顾自身安危,亲自率领精锐,深入这北戎腹地来救她!
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冲上琉璃的鼻腔和眼眶,让她视线瞬间模糊。千里奔袭、王庭血战、身陷重围……所有的艰辛、所有的恐惧、所有的绝望,在这一刻,似乎都找到了归宿,都有了价值。
“主子!”她用尽全身力气,喊出了这个刻入骨髓的称呼。
夜玄显然也看到了她。他的目光穿越混乱的战场,精准地锁定了那道浑身浴血、却依旧挺直如松的玄色身影。当他看到她腰间那显眼的、被狼旗包裹的凸起物时,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,但更多的,是一种失而复得的、几乎无法抑制的后怕与狂喜!
“琉璃!”他怒吼一声,手中长剑荡开两名北戎骑兵的夹击,猛地一夹马腹,乌云踏雪如同离弦之箭,不顾一切地朝着她冲来!
数十步的距离,在两人相对冲锋下,转瞬即至!
夜玄冲到近前,根本来不及多说,猛地俯身,伸出强有力的手臂,一把揽住琉璃的腰,在她惊呼声中,将她从马背上直接捞起,置于自己身前!
“抱紧我!”他低沉急促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,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。
琉璃几乎是本能地伸出双臂,紧紧环住他坚实冰冷的腰甲,将脸埋在他沾染着风尘与血腥气的胸膛。一股令人安心的、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,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,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依靠。
夜玄一手紧紧环住她,感受着怀中身躯的微颤和冰凉,另一只手依旧挥舞长剑,格挡着零星射来的箭矢和攻击。他环视战场,看到影煞、老狼等仅存的几人也被他的亲卫接应上马,当即不再恋战。
“墨羽!断后!撤!”他厉声下令。
“是!”墨羽率领一部分玄甲铁骑死死挡住试图追击的北戎残兵。
夜玄一拉缰绳,调转马头,护着怀中的琉璃,在亲卫的簇拥下,如同旋风般冲出了这片血腥的河畔战场,将身后的喊杀声和火光远远抛离。
冰冷的夜风在耳边呼啸,马蹄声急如骤雨。琉璃靠在夜玄怀中,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急促而有力的心跳,以及那环抱着她的、坚定无比的手臂。温暖透过冰冷的甲胄传来,驱散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和疲惫。
她抬起头,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专注望着前路的侧脸,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,最终只化作一句带着哽咽的低语:
“主子……兀术……死了……”
夜玄低头,深深地看了她一眼,那目光中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——有对她伤痕的心疼,有对成功的震撼,更有那几乎将他吞噬的后怕。他收紧了手臂,将她更紧地箍在怀中,声音低沉而沙哑:
“本王知道。你做到了……做得很好。”他顿了顿,几乎是咬着牙补充道,“但下次……不许再这般冒险!”
琉璃没有回答,只是将脸重新埋进他的胸膛,嘴角却不由自主地,勾起了一个极浅、极安心的弧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