朔风城,元帅府。
巨大的北境沙盘上,代表北戎主力的黑色旗帜依旧密密麻麻地囤积在镇北关外,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。只是,那面曾经嚣张地立在最前方的、代表着兀术的王旗,位置稍稍后移了些许。
夜玄与兀术的阵前对决,如同一剂强心针,让原本低迷的天朝军心士气大振。关墙之上,将士们挺直了脊梁,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斗志与信心。玄亲王亲自出马击伤兀术的事迹,被编成各种版本在军中流传,极大地鼓舞了人心。
然而,战争的走向,并未因此一战而瞬间逆转。
兀术大腿受创,虽不致命,但也需要时间静养,短期内无法再亲自上阵冲杀。这位北戎王子在暴怒之后,展现出了与他残暴名声相符的狡诈一面。他并未因伤退兵,反而将指挥权暂时交给了麾下以稳健着称的老将阿古拉,自己则在重重护卫下于后方大营养伤。
战事,由此进入了一种令人疲惫的僵持阶段。
北戎人改变了策略。他们不再寻求与天朝军队进行大规模的正面对决,而是充分发挥其骑兵的机动性优势,如同盘旋在头顶的秃鹫,日夜不停地对镇北关及其周边据点进行袭扰。
黎明时分,数百北戎轻骑会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关外,用密集的箭雨覆盖关墙,不等守军组织起有效的反击,便又呼啸着远去。
正午烈日当空,他们又会派出小股部队,佯装攻击,吸引守军注意,其主力则可能在另一个方向试图破坏壕沟、拒马等防御工事。
深夜,更是袭扰的高峰。北戎人会利用夜色掩护,摸到关墙之下,投掷火把,发射火箭,试图制造混乱,甚至几次险些用飞钩攀上墙头。
这种无休无止、如同牛皮糖般的骚扰战术,让守军疲于奔命。将士们需要时刻保持高度警惕,神经紧绷到了极致,体力与精神都在被飞速消耗。关内的箭矢、滚木、擂石等防御物资,也在以惊人的速度减少。
“元帅,这样下去不是办法!”岳擎天顶着两个黑眼圈,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烦躁,“将士们已经连续七八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!北戎蛮子就像苍蝇一样,赶走了又来,根本不与我们正面交战!我们的箭矢储备,已经不足半月之用!”
夜玄站在沙盘前,目光沉静地扫过镇北关外那片区域。对于眼前的困境,他早有预料。兀术此举,意在消耗,利用其骑兵的机动优势,不断放血,直到天朝军队露出破绽,或者后勤补给出现问题。
“我们的骑兵,无法与之在旷野上周旋。”夜玄冷静地分析道,“无论是数量还是对地形的熟悉程度,都处于劣势。出关追击,正中其下怀。”
“难道我们就只能被动挨打?”一名将领不甘地道。
“自然不是。”夜玄的手指,点向了沙盘上几个被琉璃之前标记出的、可能的水源地和隐秘通道,“兀术想消耗我们,我们同样可以消耗他。而且,要打在他的七寸上。”
他看向墨羽:“‘幽影卫’派出去的人,有消息了吗?”
墨羽上前一步,沉声汇报:“按照王爷的指令和‘影’提供的线索,我们加强了对西北方向古河道水源地,以及几条疑似粮道的监控。目前确认,兀术的主力大军,确实主要依赖那条古河道的暗流进行补给,其粮队每隔五日,会从后方经由一条名为‘死亡走廊’的隐秘峡谷运送一次。守卫极其森严。”
“死亡走廊……”夜玄重复着这个名字,眼中闪过一丝冷光。那里地势险要,易守难攻,确实是个运送粮草的好地方,但也并非无懈可击。
“我们的粮草还能支撑多久?”他转向苏文衍。
苏文衍立刻回答:“从后方运来的第一批补充粮草已抵达朔风城,可支撑大军一月之用。但后续补给线漫长,需防范北戎游骑袭扰。”
夜玄点了点头。局势很清晰,双方都在比拼耐力和后勤。北戎倚仗骑兵骚扰,试图拖垮守军;而天朝则需要稳住防线,同时寻找机会,给予北戎的后勤体系致命一击。
“传令:镇北关守军,采取轮换值守制度,确保将士得到必要休息。防御物资优先保障关键地段。派出工兵,在关外险要处增设暗堡、陷马坑,迟滞敌军骑兵行动。”
“命令后方运输队,加强护卫,路线不定时变更,确保粮道畅通。”
最后,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墨羽和沙盘上那条“死亡走廊”。
“继续严密监控北戎粮道和水源地,摸清其护卫兵力、换防规律。没有本王的命令,不得擅自行动。”
“是!”众人齐声领命。
命令下达,众人各自离去执行。书房内只剩下夜玄一人。
他走到窗边,望着北方阴沉的天空。僵持,是战争中最磨人的阶段。它考验的不仅是士兵的勇气,更是统帅的耐心、意志和寻找破局之眼的智慧。
他知道,打破僵局的关键,或许就在那条“死亡走廊”,或者那个被重兵看守的水源地。但时机未到,他需要更准确的情报,更需要一个……能让兀术不得不露出破绽的契机。
他的手下意识地抚过胸口,那枚“同心蛊”母蛊安静地贴着肌肤。
京城那边,不知她执掌的“蛛网”,是否也面临着同样错综复杂的僵局?
就在他思绪飘远之际,墨羽去而复返,脸上带着一丝凝重。
“王爷,韩夜从北戎王庭内部传回密报。”
夜玄转身:“讲。”
“兀术在养伤期间,并未闲着。他……正在暗中与西域‘幽阁’接触,似乎……在筹划一次针对我军高级将领的,大规模刺杀行动。而且,据传,‘幽阁’此次派出的,是他们的‘天’字级杀手。”
“天字级杀手……”夜玄眼中寒光一闪。‘幽阁’的杀手分为天、地、玄、黄四级,天字级已是最高,据说拥有鬼神莫测之能,极少出动。
看来,兀术在正面战场无法迅速取得突破,已经开始动用更阴险的手段了。
明面的僵持之下,暗流的涌动,愈发汹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