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北辰那句冰冷的“时间,地点”如同惊雷,在套房里炸开,也狠狠砸在沈熹微的心上。他答应了?用那些可能牵扯更深、甚至危及陆家自身的证据,来交换她的安全?
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。她不是物品,不需要他用这种代价来“赎回”!
电话那头的电子音似乎对陆北辰的果断毫不意外,平静地报出一个地址:“明晚八点,观海阁,顶层璇玑厅。只你一人。”
说完,电话便被干脆利落地挂断,只剩下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。
陆北辰放下手机,转过身,目光重新落在沈熹微身上,那眼神复杂难辨,有未散的冷厉,有一丝如释重负,更有一种沉沉的、让她看不懂的情绪。
“你都听到了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谈判后的疲惫,“明天之后,跟我回A市。”
这不是商量,是通知。
沈熹微看着他,忽然觉得无比讽刺。他一边用她无法接受的代价去进行交易,一边又用这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安排她的去向。在他眼里,她到底是什么?
“我不会回去。”她斩钉截铁地拒绝,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,“更不会成为你用来和苏文瀚交易的筹码!”
陆北辰的眉头狠狠拧起,刚刚压下去的怒意再次翻涌:“沈熹微!这不是任性的时候!苏文瀚是什么人你现在还不清楚吗?他盯上你了!继续留在这里,你想找死吗?!”
“那也比像个逃兵一样被你送回去强!”沈熹微迎着他怒意勃发的目光,毫不退缩,“你用那些证据换我安全?然后呢?让苏文瀚拿着那些可能对你不利的东西,继续逍遥法外?还是让他用那些东西,在未来的某一天再来威胁你,威胁陆家?!”
她向前一步,逼视着他:“陆北辰,你口口声声说守住结果很重要,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?用可能摧毁‘结果’的东西,去换一个暂时的安宁?这真的是你陆北辰会做的生意吗?!”
她的质问尖锐而直接,像一把手术刀,剖开了陆北辰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正视的矛盾和……那一丝为了她而动摇的私心。
他确实权衡过。交出部分证据,固然有风险,但能暂时稳住苏文瀚,确保沈熹微的安全。至于后续……他自有应对之法。他习惯于掌控,习惯于将一切风险计算在内。
可沈熹微的话,却让他意识到,他这次的“计算”,似乎掺杂了不该有的、影响判断的因素。
“我的决定,不需要你来质疑。”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波动,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和专制,“明天之后,你必须离开。没有商量余地。”
说完,他不再看她,转身走到窗边,背对着她,拿出手机开始给陈默下达指令,安排明天交易的具体事宜和撤离路线。他需要用忙碌来隔绝她那足以扰乱他心绪的目光和话语。
沈熹微看着他决绝的背影,心一点点沉入冰冷的谷底。她知道,再说下去也是徒劳。在他那由资本、权力和过往阴影构筑成的坚固世界里,她的想法、她的坚持,显得如此微不足道,甚至……可笑。
她不再争辩,默默地走到沙发旁,拿起自己的双肩包。她没有看他,只是低声说了一句:“我的事,我自己会处理。不劳陆总费心。”
然后,她拉开门,走了出去。
门外,两名保镖立刻上前,显然是得到了指令要“护送”她。
沈熹微没有反抗,只是面无表情地跟着他们,被带到楼下另一间早已准备好的客房。门在她身后关上,外面传来了清晰的落锁声。
她被软禁了。
直到明天交易完成,陆北辰“兑现”他的承诺,她将被牢牢看管在这间屋子里,断绝与外界的一切联系。
沈熹微站在房间中央,环顾着这间装修奢华却冰冷无比的客房,感觉像是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,关进了黄金打造的囚笼。
愤怒、委屈、不甘……种种情绪在她胸中冲撞,最终却化作一种深沉的无力感。
她走到窗边,看着楼下深城璀璨却陌生的夜景。苏文瀚在暗处虎视眈眈,陆北辰在明处用她无法接受的方式“保护”她,而她,被困在这方寸之地,什么也做不了。
不,她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。
她不能被当成筹码,更不能让陆北辰为了她,去进行一场可能埋下更大隐患的交易。
她必须想办法离开这里。在明天晚上八点之前。
她深吸一口气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开始仔细观察这个房间。门窗都被从外面锁死,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管道或平台。房间内的电话线被拔除,手机信号也被屏蔽器干扰。
陆北辰做得滴水不漏。
她的目光,最终落在了房间天花板的烟雾报警器和中央空调通风口上。
也许……那里有一线生机。
她搬过椅子,站上去,小心翼翼地检查着通风口的栅栏。是常见的卡扣式设计,没有工具很难徒手打开。
她跳下椅子,在房间里搜寻着可能利用的东西。最终,她的目光落在了书桌上那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金属壳圆珠笔上。
她拆开笔,取出里面的金属笔管,将其掰直,磨尖一端。然后,她再次站上椅子,将磨尖的笔管小心翼翼地插入通风口栅栏的卡扣缝隙中,用力撬动。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,她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,手臂因为持续用力而微微颤抖。
“咔哒。”
一声轻微的响动,卡扣松开了!
沈熹微心中一喜,小心翼翼地将栅栏取下。通风管道黑黢黢的,狭窄而深邃,不知道通向何方,里面弥漫着灰尘和金属的味道。
她没有犹豫,将栅栏轻轻放在地上,然后深吸一口气,用手臂支撑着,艰难地爬进了通风管道。
管道内一片漆黑,只能勉强容她匍匐前行。冰冷的金属硌着她的膝盖和手肘,灰尘呛得她想要咳嗽,却又拼命忍住。
她不知道这条管道通向哪里,也不知道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。但她知道,她必须向前爬。为了不被当成交易的筹码,为了追寻她想要的真相,也为了……打破陆北辰那自以为是的保护,告诉他,她沈熹微,从来都不是需要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。
黑暗的管道中,只有她沉重的呼吸和衣物摩擦金属的窸窣声。她像一只在绝境中求生的幼兽,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自由的渴望,一点一点,向着未知的、却充满希望的前方,艰难爬行。
囚笼之外,深城的夜晚依旧喧嚣。而一场关乎真相、自由与尊严的逃亡,正在这冰冷的金属管道内,悄然上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