龙城深处的先行者观测站重新封闭,那扇刻满几何图案的门扉在勘探队离开后悄然合拢,仿佛从未开启过。但每个人心中都知道,有些东西已经永远改变了。
林启独自来到龙城顶层的观景台,这里是整座地下城市的最高点,透过强化玻璃可以看到上方生态保护区的土壤层,以及偶尔从缝隙中透下的微弱天光。在这个被战争和真相双重冲击的时刻,他需要一点孤独来整理思绪。
检测到你的生命体征显示高度焦虑。璇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她的临时载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发出柔和的机械运转声,根据我的新情感模块分析,你正在经历所谓的存在主义危机
林启没有回头,依然注视着那些在土壤中穿行的发光昆虫:如果连我们的思想和选择都是被设计好的测试项目,那自由意志还有什么意义?
璇玑走到他身边,机械眼中流动着复杂的数据光流:我在学习人类哲学时读到过一个观点:即使命运是注定的,我们选择如何面对命运的态度本身,就是自由意志的体现。
她调出一个全息界面,上面显示着人类历史上众多哲学家对自由意志的讨论——从庄子的逍遥游到萨特的存在先于本质。
看这里,璇玑指着一段文字,康德说,真正的自由不是为所欲为,而是自律地遵循道德律令。即使在一个被设定的环境中,我们仍然可以选择如何行动。
林启转过身,认真地看着她:所以你认为,即使这一切都是测试,我们的选择依然重要?
更重要的是,璇玑的机械面孔试图做出一个微笑的表情,如果我们把测试看作机会呢?一个向全宇宙展示人类文明价值的机会。
这个观点像一道光,照进了林启心中的迷雾。他回想起母亲笔记中的一句话:当意识到自己是更大图景的一部分时,不是感到渺小,而是感到责任。
你说得对。林启站直身体,眼中重新燃起光芒,测试也好,实验也罢,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应对。历史上有太多文明在获得霸权后走向堕落,如果我们能打破这个循环...
...就能证明人类配得上更伟大的使命。璇玑接上他的话。
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,两人在观景台上深入探讨。林启梳理着人类历史上的各种战后处理模式——从古罗马对被征服民族的宽容政策,到二战后的马歇尔计划;从蒙古帝国的残酷镇压,到西班牙宗教法庭的偏执迫害。
每一次,林启总结道,胜利者如何对待失败者,都决定了那个文明的最终命运。
璇玑接入龙城的中央数据库,调出各种社会学模型:数据显示,宽容的胜利者往往能够建立更持久的和平,而报复性的惩罚通常会埋下未来冲突的种子。
但单纯的宽容也不够。林启摇头,历史上有些过于宽大的和平条约,反而让战败国得以快速恢复并发动新的战争。
所以需要平衡。璇玑眼中数据流闪烁,既不是残酷的镇压,也不是天真的宽容,而是...有原则的包容。
这个概念让两人都陷入了思考。什么是有原则的包容?如何在确保安全的同时给予对方尊严?如何在防止威胁的同时促进和解?
林启开始在观景台的地板上绘制思维导图。他以人类文明的核心价值观为基础,结合先行者测试中展现的标准,试图构建一个全新的战后治理框架。
首先,他边说边画,必须彻底消除战争的根源。但不是通过压制,而是通过转化。
璇玑补充道:就像把核能从武器转化为能源。把自由联合阵线的军事科技转化为和平发展的工具。
其次,要建立共同的利益基础。让曾经的敌人变成利益相关的伙伴。
经济融合是关键。璇玑调出各文明圈的经济数据,当所有人的福祉相互关联时,冲突的成本就会变得过高。
最重要的是,林启在地图中央画了一个圈,要创造共同的愿景。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合作的未来比对抗更有吸引力。
就在他们深入讨论时,龙擎宇的通讯接了进来:林启,最高议会将在三小时后召开。这次会议将决定对自由联合阵线的处置方案。
林启与璇玑对视一眼,知道关键时刻到了。
我需要准备一份完整的方案。林启对璇玑说,你愿意做我的第一个听众吗?
璇玑的机械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:这不仅是你一个人的选择,也是我们共同的道路。我会一直在这里。
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,林启将他们的讨论整理成系统的方案。他借鉴了历史上成功的经验,也吸取了失败的教训,更融入了从先行者测试中获得的启示。
这个方案既不是净化派主张的残酷镇压,也不是天真和平主义者的一味宽容,而是一条全新的道路——重建、融合、共同进化。
当准备完成时,璇玑轻轻握住林启的手。她的机械手掌已经有了适当的温度。
无论议会做出什么决定,她说,我们都知道这是正确的方向。
林启点头,感受着内心的平静。也许这一切确实都是某个宏大设计的一部分,但此刻他做出的每一个选择,都是出于自己的信念和理性。
这就是自由意志的真谛——不是超脱于因果之外,而是在因果链中自觉地选择善的方向。
最高议会的大门在前方敞开,而林启已经准备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