狐军师
乾隆末年,江南闹大旱,庄稼和草木都干枯了,山里的动物没吃的,一群群的狼跑出山林找食物,每到晚上就听见它们像鬼哭一样嚎叫。
有个姓李的猎户,独自住在山脚下,擅长射箭,曾经打死过好几只狼,把狼皮和狼肉拿去换米,狼骨熬药酒喝,他自认为:“山里没有老虎,狼也不足为惧。”
有一天,李猎户在山谷里打猎,忽然听到树林里吵吵嚷嚷的,好像有东西在打架。
他悄悄走过去一看,发现几十只饿狼围着一只老狐狸,老狐狸的毛灰白灰白的,眼睛像铜铃一样大,后腿受了伤,靠在石头上坐着,但一点也不害怕。
狼群们对着老狐狸大声吼叫,想要扑上去,老狐狸却昂着头冷笑,嘴里竟然说出人话:“你们这些蠢货,饿了就吃人,生气了就自相残杀,哪次能吃饱?要是你们听我的计策,三天之内,一定能弄到十只肥羊,两只野猪,怎么样?”
狼群听了,都停下脚步,互相看看,有点怀疑。
一只带头的狼说:“你是狐狸,和我们向来不和,怎么会帮我们?”
老狐狸呵呵笑了起来:“利益当前,敌人也能合作。我虽然跑不了,但我脑子里的计策,比你们强一百倍。要是你们信我,今晚就知道真假了。”
于是老狐狸让狼群分成三队:一队埋伏在官道旁边,半夜的时候,假装狼群在嚎叫,吓跑过往的商旅;二队藏在山口,专门等商旅丢下货物逃跑时,去抢他们的粮食袋子;第三队则装成野狗的样子,跟在樵夫后面,等樵夫回家后,半夜突然袭击樵夫的屋子,抢樵夫的腊肉和米粮。
狼群按照老狐狸的计策去做,果然连续几天都吃得饱饱的。
从此,它们都很尊敬老狐狸,每天送些剩下的肉当礼物,称它为“狐军师”。
老狐狸也不居功,经常坐在石头上,摇着尾巴说:“我不是为了你们,其实是为了救自己。乱世没吃的,有智慧的人能活下来,愚蠢的人就会死。”
李猎户暗中观察了几天,非常震惊,回家后对邻居说:“狼本来就很凶残,现在有了个军师,只怕山下的村子都不安全了。”
果然不出所料,不到一个月,三个村子被狼群抢了,鸡和狗都被吃光,村民们晚上都不敢出门。
有个书生听说了这件事,感叹道:“以前有狼军师,现在有狐谋主,都是残废的野兽,不能跑不能跳,却用智慧指挥一群狼。但是它们的智慧不用在正道上,反而帮助恶行,终究会被天地所惩罚。”
后来下了一场大雪,山都被封住了,官府派了猎人队伍进山剿灭狼群。
狼群慌慌张张地逃跑,老狐狸坐在一个木头做的小车上,让狼抬着它走。但是雪太深路太滑,狼没有力气,老狐狸掉在地上,大声呼救,却没有狼回应。以前那些最亲近它的狼,一个也没回来保护它,都各自跑进密林里了。
李猎户循着痕迹找过来,看见老狐狸独自坐在雪地里,哀叫得像婴儿一样。
老狐狸看到人,突然用人的声音说:“我虽然是只狐狸,但也知道恩情和道义。但是狼的本性贪婪,只看重利益,不看重感情。我为它们出谋划策,最后还是被它们抛弃了,天理昭昭,报应不爽。”
说完,它闭上眼睛等死。
李猎户本来想射死它,但看到它可怜的样子,心生怜悯,就脱下衣服盖在它身上,拿出包里的干饼喂它,说:“你的智慧值得称赞,可惜用错了地方。如果你生在人世,也许能做个好宰相;现在是只狐狸,反而成了祸首。”
老狐狸突然睁开眼睛,盯着猎户看了很久,竟然流下眼泪,然后就断气了。
后来人们在雪地里挖出它的尸体,它的肚子里没有肉,只有一卷破纸,上面写着一些兵法,但字迹已经模糊,墨水也淡了.........
袁枚先生在《狼军师》里,讽刺了那些为恶人出主意的人。今此狐者,智逾群狼,谋胜猎户,然终不免冻毙于雪野,为天下笑。何也?智而不仁,谋而无义,虽巧算百出,终为世弃。
且夫狼群者,利合而聚,危至则散,岂知君臣之义、主仆之情?故智者当自立,不可托身于豺狼之辈。
嗟乎!世之“军师”者众矣,然能全身而退者,几何?或烹于市,或冻于野,皆未悟此理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