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霄宝殿,亘古不变的璀璨与庄严之下,悄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。九龙盘绕的玉柱依旧高耸,氤氲的紫气仍在流转,但列班其间的仙官神将,数量明显稀疏了许多。许多熟悉的面孔,已永远留在了九寰天的星空、流云仙域的废墟,或是那最终定鼎之战的核心——青丘。
御座之上,天帝张昊天端坐着,帝冕垂旒,遮掩了他部分面容,却掩不住那份由内而外透出的、深彻神魂的疲惫。救世之功,确然将他的威望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顶峰,三界众生,莫不感念其力挽狂澜之恩德。每一次朝会,众仙觐见时,目光中都带着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感激。
然而,只有他自己,以及少数几位核心近臣才知晓,这光环之下,是何等千疮百孔的现状。
“启奏陛下,”一位负责天工修缮的仙官出列,声音带着谨慎,“三十三重天外围壁垒已初步修复,然‘周天星斗大阵’核心阵眼受损严重,非万年温养与海量神材无法恢复旧观,目前防御等级仅能维持在三成。”
又一位掌管诸天兵籍的神将上前,面色凝重:“陛下,天河水师折损逾六成,各天域镇守神将空缺一百三十七位,精锐天兵伤亡无算……兵员补充与将领遴选,亟待解决。”
……
一条条奏报,如同冰冷的针,刺穿着胜利之后的表象。天庭的核心力量,在这场与玄冥魔帝的旷世大战中,受损极其严重。不仅是兵力,还包括维系天庭运转的诸多关键阵法、秘境、乃至传承,都出现了断层。
张昊天静静地听着,手指在御座的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。他目光扫过下方,文官队列中,以大皇子张羽尘为首,隐隐自成体系;武将班列里,二皇子张玄武虽未归朝,但其麾下将领的气势已然有所不同。
权力的真空已然出现。重建,不仅仅是修复建筑与补充兵员,更是对各方势力的一次洗牌与再平衡。他这位天帝的威望固然无人能及,但漫长的重建期,以及核心力量的削弱,无疑会给某些野心提供滋生的土壤。
皇子们的目光,已不再纯粹。
他心中了然,却并未点破,只是以平稳而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,逐一做出批示,调拨资源,任命官员,强化着天庭的各项制度,试图以更严密的秩序,来稳固这战后脆弱的平衡。
“重建之事,关乎三界根基,不容有失。诸卿当戮力同心,共克时艰。”他最后沉声道,声音在宝殿中回荡,带着警示,也带着期望。
退朝之后,他独自立于通明殿内,望着那幅巨大的周天星图,久久不语。救世之功带来无上权威,却也带来了更沉重的负担与更复杂的局面。未来的天庭,暗流只怕会比以往更加汹涌。
与天庭紧锣密鼓、却又暗藏机锋的重建不同,远在时空尽头的玄霄宗,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。
这里依旧是无垠的虚空,平滑如镜、倒映星辰的“水面”,以及那棵扎根虚无、冠盖时光的巨树。一切都仿佛与世隔绝,亘古不变。
无尘佛的身影出现在古树之下,他依旧是一袭朴素的灰色僧袍,面容平凡。只是,若有大神通者在此,便能隐约感知到,他周身流淌的那条光阴长河虚影,比之以往,似乎少了几分圆融自如,多了几分滞涩与微不可查的“断点”。那是燃烧道源留下的永久性创伤,是触及大道本源后难以愈合的代价。
他缓缓盘膝坐下,如同过去亿万年的岁月一样,静默地观望着时光的流淌。对于外界因他而起的滔天波澜,他似乎毫无所觉。
然而,他的名字,他所代表的时间法则,却已在三界之中,化作了真正的传说与禁忌。
“听闻了吗?那位玄霄宗的无尘佛尊,只手便能令时光倒流,让星辰生灭只在一念!”
“连那不死不灭的玄冥魔帝,都被他与天帝联手,以时空之力永恒封印!这是何等神通!”
“嘘……慎言!时间法则,岂是我等可以妄加议论?玄霄宗,已是三界无人敢犯的超然圣地,不可窥探,不可打扰!”
诸天万界,无论是幸存的神魔、新生的修士,还是古老的传承,在提及“玄霄宗”与“无尘佛”时,都会不自觉地带上无比的敬畏,甚至是一丝恐惧。那逆转因果、操控时光的力量,超出了太多存在的理解范畴,成为一种近乎“天道”的代名词。
曾有某个大世界的霸主,自恃武力,试图探寻玄霄宗的奥秘,其举族强者在靠近那片时空领域后,便无声无息地消失,连存在的痕迹都被从历史中悄然抹去,仿佛从未出现。
自此,再无人敢越雷池一步。
玄霄宗的超然地位,并非自封,而是以其无可辩驳的、足以让任何敌意与觊觎都化为虚无的绝对力量,奠定而成。
无尘佛对这一切,置若罔闻。他只是日复一日地坐在树下,偶尔,会抬起手,接住一片从时光之树上飘落的、由光阴沙烁凝结的叶子。那叶子上,或许映照着某个世界的诞生,或许记录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。
他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时空,看到了天庭的重建,看到了权力的暗涌,也看到了那被封印在永恒寂静中的一点元神幽光,以及那“千年之期”的预言,如同悬于未来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但他只是静静地看着。
仿佛这纷扰的三界,这涌动的暗流,这未来的危机,于他而言,都只是那奔流不息的光阴长河中,一朵朵起伏生灭的浪花。
他低垂眼帘,如同入定,唯有身下那仿佛承载了所有时间的“水面”,漾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,旋即,复归平静。
玄霄宗,便在这样一种绝对的寂静与超然中,成为了凌驾于所有纷争之上的,永恒传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