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死族王庭,永寂殿内。
空气仿佛比冥河深处更加凝滞。王座之上,鬼仙司辰指骨轻轻敲击着由哀嚎灵魂凝铸的扶手,那空洞的“叩、叩”声,是他内心惊涛骇浪的唯一表征。下方,一面幽光水镜正清晰地映现出冥河宫化为废墟、冥河之主气息彻底湮灭的最后画面。
“冥河……就这么亡了?”一位不死族长老的声音干涩发颤,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。冥族与不死族毗邻而居,争斗了无数岁月,彼此知根知底。冥河之主的实力,司辰自问也仅在伯仲之间。可就是这样一位雄主,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,连同整个冥族基业,被墨天渊与白啸岳的联军以摧枯拉朽之势碾碎!
殿内一片死寂,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诸位不死族高层之间蔓延。墨天渊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?答案不言而喻。
“父王,” 一个清冷而镇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,如同幽暗深渊中透入的一缕微光。说话的是司辰之女,朔月。她并未像其他人那般惊慌,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理智与分析的光芒。“墨天渊携大胜之威,兵锋正盛,其志显然在于一统幽冥。我族虽不惧战,但此时与之硬撼,无异于以卵击石。”
司辰的目光投向女儿,声音低沉:“你的意思是?”
“退。” 朔月红唇轻启,吐出一个冰冷的字眼。“但不是溃逃,而是战略转移。目标——烬雪关。”
“烬雪关?”一位鬼将忍不住出声,“那是与精灵族接壤的苦寒之地,资源匮乏,环境险恶!”
“正是因其险恶,才易守难攻。” 朔月冷静地分析,语速平稳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洞察力,“此为一。其二,也是更重要的一点。墨天渊野心勃勃,绝不会止步于幽冥。他若追击我族至烬雪关,兵锋必然直指关外的精灵族领地。精灵族绝非易与之辈,届时,魔族的敌人将不再仅仅是我们,还要加上一个底蕴深厚、且占据地利的本土强族。”
她微微停顿,让众人消化这番话,随即抛出了最关键的理由,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算计:
“我们退往烬雪关,就是将墨天渊这把最锋利的刀,引向精灵族。无论他们双方谁胜谁负,或是两败俱伤,都必将极大消耗魔族的实力,为我们赢得喘息之机,甚至……坐收渔利。此乃驱虎吞狼,祸水东引之策。”
殿内再次陷入寂静,但这次的寂静中,恐惧稍减,思索渐生。司辰敲击扶手的指骨停了下来,幽深的眼窝中魂火剧烈跳跃。他不得不承认,女儿的眼光比他更毒辣,看得更远。这不是怯懦的逃跑,而是更高明的战略,一石二鸟,将危机转化为可能的机遇。
“便依朔月所言。” 司辰终于做出决断,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与森冷,“传令全族,即刻起,放弃现有领地,有序向烬雪关方向转移。将所有能带走的资源全部带走,带不走的……尽数毁掉,一粒魂晶也不留给墨天渊!”
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厉色:“另外,在必经之路‘骸骨裂谷’,布下 「神通复制迷宫」 。本座倒要看看,这位新任魔帝,是否有资格承受我族最后的‘馈赠’!”
不死族的撤退迅捷而有序,仿佛早已演练过无数次。当墨天渊携大胜之威,兵不血刃地接管了不死族大部分空旷的领地,并最终抵达那条如同巨兽骸骨般狰狞的巨大裂谷时,看到的便是一片死寂。
裂谷入口处,浓郁的不死魔气形成灰白色的雾霭,缓缓流转,散发出不祥的气息。
白啸岳望着裂谷,感受着其中隐隐传来的危险波动,浓眉紧锁:“帝君,司辰老鬼在此设伏,恐怕有诈。”
墨天渊立于阵前,玄色帝袍在裂谷吹出的阴风中猎猎作响。他深邃的目光扫过那片雾霭,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“虚张声势,垂死挣扎而已。” 他语气平淡,却带着绝对的自信,“司辰想借此拖延时间,顺便掂量一下本帝的斤两。”
他并未急于进军,而是缓缓闭上双眼,强大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潮水,向前方弥漫开来,细致地感知着裂谷入口处每一丝能量的流动。片刻后,他睁开眼,眼中闪过一丝了然。
“果然如此……「神通复制迷宫」。任何形式的能量攻击进入其中,都会被大阵吸收、解析,然后复制出数倍、乃至十倍的同类攻击反弹回来。强行攻击,等同自杀。” 他低声自语,道破了阵法的玄机。
身旁的魔族将领闻言,脸色皆是一变。如此诡异的阵法,确实棘手。
“雕虫小技,也敢班门弄斧?” 墨天渊冷哼一声,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屑。他缓缓抬起右手,掌心之中,一枚造型古朴、通体呈现混沌色泽的长梭凭空浮现。长梭表面铭刻着无数细密繁复的符文,此刻正闪烁着微弱却令人心悸的光芒。
正是不久前助他瓦解冥族顽抗的破阵利器—— 「万法破障梭」 !
“任你千般变化,万法归宗,亦有其核心枢纽,能量流转必有迹可循。” 墨天渊漠然道,“破了你这核心,此阵不过一堆废石!”
他并指如剑,凌空一点!
“去!”
「万法破障梭」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,化作一道混沌流光,瞬间没入前方灰白色的雾霭之中。
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,没有绚烂的能量对冲。那混沌流光仿佛拥有自己的生命与灵性,在迷宫中穿梭,无视那些幻化出的恐怖攻击与扭曲空间,直指大阵最深处,那维系着整个“复制”规则运转的核心阵眼——一块镶嵌在裂谷岩壁深处、不断搏动着的暗红色“阵心石”!
下一刻!
嗤——!
一道细微却尖锐的撕裂声从裂谷深处传来。
笼罩在裂谷入口的灰白色雾霭剧烈地翻滚、扭曲,然后如同被戳破的气泡般,发出一连串“啵啵”的轻响,迅速消散瓦解。裂谷内那些原本蠢蠢欲动的复制幻影,也随之寸寸崩碎,化为精纯的魔气,回归天地。
迷宫破除,裂谷通道畅通无阻。整个过程,快得让人反应不及。
墨天渊伸手召回光芒略显黯淡的「万法破障梭」,看都未看裂谷深处一眼,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“全军听令,穿过裂谷,继续追击。”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,却带着无可违逆的意志,“司辰想玩,本帝便陪他玩玩。这幽冥界,该有一个统一的声音了。”
大军再次开拔,如同黑色的洪流,涌入骸骨裂谷。
而在裂谷另一端,遥远的方向,正在指挥族人撤退的司辰,身形猛地一震。他感应到自己精心布置的、足以困杀千军万马的「神通复制迷宫」,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强行破除,核心阵眼被直接摧毁!
他回过头,望向骸骨裂谷的方向,幽深的眼窝中魂火剧烈摇曳,充满了凝重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悸。
“墨天渊……还有如此破阵至宝……” 他低声嘶语,“朔月,你的判断是对的。此獠,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难缠。加速撤退!必须在他们追上来之前,进入烬雪关!”
朔月跟在父亲身侧,同样回望了一眼,清冷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双眸子深处,掠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算计。墨天渊的实力与手段,再次印证了她的推测。前路,唯有烬雪关,方能为一族争得那一线生机与……未来的变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