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帝张昊天端坐于凌霄宝座之上,九龙环绕的冕旒之下,那双洞察三界的眼眸却带着一丝难以化开的凝重。先前听闻毗沙门王之威仪,又知晓了无面军师谋刹诛心之诡谲,他沉默良久,终是再次将目光投向掌劫御历的紫薇大帝。
“紫薇爱卿,”天帝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,带着一丝探究,“那罗刹国高层,或如毗沙门王般执掌终末,或如谋刹般精于算计,或如诸将般骁勇善战。然,一国根基,在于其民。朕想知道,在那等终末威严与血腥法则之下,其底层众生,又是何等光景?他们是为何而生,为何而战,又如何……存活?”
紫薇大帝闻言,微微颔首,他知晓天帝此问,直指罗刹国运转的核心逻辑。他周身星辉流转,眸光仿佛穿透了无尽虚空,落在了那片暗红色的终末国土之上。他没有直接回答,而是缓缓开口,声音带着一种亲临其境的回溯感:
“陛下,罗刹之国,无有田园牧歌,无有市井烟火。其底层,并非温顺羔羊,而是……养蛊之虫。他们的生活,便是一场从出生持续到死亡的、永不落幕的血腥淘汰赛。且容臣,借一底层罗刹之眼,为陛下与诸君一观。”
随着他的话语,一幅幅充满了蛮荒、残酷与扭曲信仰的画面,在天庭众仙神面前徐徐展开。
——【视角载体:屠夫·碎颅】——
“此罗刹,名曰 ‘碎颅’ ,名字便是其生存法则的写照。他居于罗刹国都‘九幽血都’,乃是万千挣扎求存底层罗刹中,并不起眼的一个。”
——【街道即战场·生存的日常】——
景象清晰起来。那并非寻常意义上的街道,更像是无数巨兽蜿蜒骸骨、断裂神兵、乃至未知强者颅骨堆砌、挤压形成的崎岖通道。天空是永恒的病态暗红,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、硫磺味以及一种……灵魂燃烧后的焦糊味。
碎颅行走在这“街道”上。他身形不算最高大,约莫一丈有余,覆盖着粗糙、布满划痕与干涸血痂的骨甲,裸露的皮肤呈青灰色,肌肉虬结,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。他的面容狰狞,獠牙外露,一双眼睛燃烧着饥饿与警惕的赤红火焰。
他此行目的,是前往“骸骨集市”,用昨日猎杀的一头深渊魔犬的脊骨,换取几块劣质的“血晶”,以补充消耗的魔元。
然而,在罗刹国,行走,本身便是冒险。
就在他穿过一条由某种巨龙脊椎骨形成的天然拱廊时,与另一名身形相仿、背负着巨大骨斧的罗刹擦肩而过。仅仅是瞬间的眼神碰撞——那眼神中混杂着打量、挑衅与对彼此身上血晶气息的贪婪——便已足够。
没有警告,没有呵斥,甚至没有多余的咆哮。
“吼——!”
背斧罗刹率先发动攻击,巨大的骨斧带着凄厉的破空声,直劈碎颅脖颈!速度快若闪电,狠辣无比。
碎颅似乎早已习惯,赤红的眼中凶光暴涨,竟不闪不避,覆盖着骨甲的右臂猛地格挡!
“锵!”
骨甲与骨斧碰撞,发出金铁交鸣之声,火星四溅。同时,碎颅的左爪已如毒蛇出洞,直掏对方心窝!
战斗在刹那间爆发,又在刹那间趋于白热化。利爪撕扯,骨斧狂舞,魔元对撞产生的冲击波在狭窄的“街道”上回荡,溅起满地黑红色的尘土。周围的“建筑”中,窗户(往往是颅骨的眼眶或被暴力破开的骨壁)后,探出一个个形态各异的罗刹脑袋,他们非但没有惊恐避让,反而爆发出狂热的呐喊与嘶吼,如同在观赏一场精彩的戏剧。更有甚者,就地开设赌局,押注谁能活下来。
这便是九幽血都最寻常的清晨。街道,即是战场;相遇,便是死斗的理由。
碎颅的战斗经验显然更为丰富,他卖了个破绽,硬抗了对方一记斧劈在肩甲,骨甲碎裂,鲜血横流,但他也趁机猛地贴近,一双利爪死死扣住了对手持斧的手臂与脖颈。
“咔嚓!”
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。碎颅怒吼着,全身肌肉贲张,竟硬生生将对手的脑袋从其脖颈上拧了下来!滚烫的魔血如同喷泉般涌出,溅了他满头满脸。
无头的尸体软软倒地。
碎颅提着那颗仍在滴血、面目狰狞的头颅,仰天发出胜利的咆哮。周围的罗刹观众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,仿佛在庆祝一场节日的盛宴。
他熟练地挖出对手的魔核,塞入口中,如同咀嚼糖豆。随后,他打量着那颗头颅,似乎觉得那怒睁的双眼颇为有神,便用利爪在其头骨上剜出两个洞,扯下几根坚韧的筋络,将其牢牢地挂在了自己胸前的骨甲上,作为一个新的、血淋淋的装饰品。
他继续走向集市,步伐甚至比之前更轻快了些。刚才的战斗,于他而言,不过是起程前的一场热身。
——【晋升:骸骨之路·渴望的阶梯】——
“然而,如碎颅这般底层罗刹,若只想浑噩度日,终有一日会成为他人装饰品或口中食。”紫薇大帝的声音将众仙神的思绪拉回,“他们亦有渴望,渴望更强的力量,更高的地位,更接近……那寂灭的王庭。而晋升之阶,唯有血与骨铺就。”
碎颅在集市换得血晶后,并未回返他那简陋的、位于某巨兽肋骨缝隙间的“居所”,而是毅然走向了都城边缘,那令人望而生畏的 骸骨山脉。
那并非天然山峦,而是由无数年代、无数界域战败者的尸骸,层层堆积、挤压、石化而形成的恐怖地貌。山脉巍峨,直插暗红天际,山体呈一种死寂的苍白,其上隐约可见无数扭曲、痛苦的面孔与肢体的轮廓。山风中,永远回荡着亿万亡魂不甘的哀嚎与嘶鸣,形成实质般的音波冲击,足以让心志不坚者瞬间疯魔。
碎颅踏入山脉,赤红的眼眸中唯有坚定。他的目标,是猎杀一头游荡在此地的“将级骨魔”,并夺取其一根核心骸骨,作为投靠十方寂灭军的“投名状”。
骨魔并非生灵,而是此地无穷怨气、死气与寂灭道韵结合骸骨诞生的诡异存在,实力强横,没有理智,唯有毁灭一切生者的本能。
碎颅在山脉中艰难前行,不仅要抵抗亡魂嘶鸣的精神冲击,还要时刻警惕随时可能从骨堆中暴起袭击的各种骸骨生物。战斗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发生。他的骨甲不断增添新的裂纹,身上布满了深可见骨的伤痕,但他眼中的凶焰却愈发炽盛。
终于,在一处由巨大翼骨形成的峡谷中,他遭遇了目标——一具身披残破石甲、手持白骨巨剑的将级骨魔。其眼眶中燃烧着幽蓝色的魂火,气息堪比真仙巅峰!
一场惨烈至极的搏杀就此展开。碎颅舍弃了所有防御,以伤换伤,以命搏命。他的利爪撕扯着骨魔的石甲,骨魔的巨剑也在他身上留下可怕的创伤。最终,在几乎耗尽了所有魔元,半条手臂都被斩断的情况下,碎颅咆哮着,用仅存的利爪,硬生生掏入了骨魔的眼眶,捏碎了那团幽蓝魂火!
骨魔轰然倒塌。
碎颅踉跄着,从其胸腔中,拆下了一根铭刻着天然魔纹的暗金色脊骨,紧紧抱在怀中。
他拖着残躯,回到了十方寂灭军在血都的征募点。征募官,正是十方寂灭大将中,行走于暗影的 虚空影杀·影刹。
影刹的身形笼罩在淡淡的黑雾中,唯有一双冰冷的眸子显露在外,毫无感情地看着如同血葫芦般的碎颅。
碎颅没有说话,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,将那根犹带着魂火余温的暗金脊骨,“哐当”一声,扔在了影刹的脚下。
影刹淡漠的目光在脊骨上停留一瞬,又扫过碎颅几乎报废的手臂和遍布全身的伤口。他没有询问过程,没有赞赏勇武,只是抬起手指,指向不远处一座翻涌着暗红色、散发着极致高温与腐蚀性能量的巨大裂谷——血池裂谷。
“撑过一日,”影刹的声音如同寒冰摩擦,“你,便是十方寂灭军,预备卒。”
——【荣耀:虚空斗场·扭曲的认可】——
“那血池裂谷,乃是地底魔焰与污秽血海交汇之处,”紫薇大帝道,“其内痛苦,非言语可形容。碎颅浸泡其中,感受着血肉被灼烧、腐蚀又强行愈合的轮回,凭借一股不甘湮灭的凶悍意志,竟真的撑过了一日。”
当碎颅从裂谷中爬出时,他体表的骨甲似乎更显厚重,颜色也更深沉,断裂的手臂已初步愈合,虽未复原,但已可用。他整个“人”的气息,变得更加凶戾、沉凝。
他获得了资格,踏入那罗刹国荣耀与死亡交织的圣地——虚空斗场。
那是一座座悬浮于血都上空,被强大空间法则固定的球形平台。平台透明,可从外清晰看到内部死斗,而其内法则被绝对禁锢,唯有一条:至死方休。
碎颅的“首秀”,被安排在一座中型斗场。当他踏入其中,看到对手时,那赤红的眼眸,竟罕见地波动了一下。
他的对手,是一位身经百战、伤痕累累的老兵。碎颅认得他,在他还弱小时,曾远远见过这位老兵在街道死斗中,以一敌三,悍勇无匹的姿态。那时,这老兵曾是他暗中崇拜、模仿的偶像之一。
然而此刻,斗场之内,没有温情,没有叙旧,只有你死我活。
老兵的眼神浑浊,却带着野兽般的求生欲与杀意。战斗瞬间爆发。老兵经验老辣,攻势刁钻狠毒,碎颅则胜在年轻气盛,凶悍无畏,且在血池裂谷中锤炼后的肉身更显强横。
这是一场拳拳到肉、爪爪见血的原始搏杀。利爪撕裂胸膛,獠牙咬断筋骨,魔血泼洒在透明的斗场壁垒上,缓缓滑落,刺激着看台上无数罗刹观众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狂呼。
最终,碎颅抓住了老兵一个微小的破绽,仅存的利爪如同最锋利的魔兵,猛地穿透了对方那布满旧伤疤的胸膛,捏碎了一颗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。
老兵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,带着一丝解脱,或许也有一丝不甘,仰天倒下。
碎颅站在对手的尸身旁,剧烈喘息着,他感受到了看台之上,一道冰冷彻骨,却又带着一丝审视意味的目光。他抬头,看到了高悬于主看台的一位身影——永夜仲裁·幽弥刹。她身着如夜空般深邃的战甲,绝美的面容毫无生气,那双死水般的眸子,正落在他身上。
那目光,没有赞许,没有厌恶,只有一种……对某种合格“工具”的确认。
但这,对于碎颅而言,已是无上的认可!
他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,俯下身,利爪剖开老兵的胸膛,将其尚有余温的、凝聚了毕生修为的魔核掏出,毫不犹豫地塞入口中,吞噬殆尽!磅礴的力量在他体内炸开,冲刷着他的四肢百骸,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,伤势也在飞速愈合。
他赢了,他活了,他……更强了!
——【信仰:归墟之瞳·狂热的终极】——
紫薇大帝的叙述引向最终的高潮。
“历经厮杀、试炼与斗场荣耀,碎颅凭借战功,终获晋升,成为十方寂灭军一名新晋的百夫长。恰逢罗刹国最盛大的节日——‘血祭归墟日’。”
景象变幻,九幽血都中央,最大的广场(更像是一个巨型的角斗场废墟)上,百万罗刹聚集于此。形态各异,魔气冲霄,但此刻,所有罗刹都面向那悬浮于城市上空的、空无的寂灭王庭方向,眼中燃烧着近乎癫狂的虔诚。
碎颅身着新获赐的、带着简陋寂灭符文的骨甲,站在属于十方寂灭军的方阵前列,心情激荡。这是他第一次,以“军官”的身份,参与如此盛典。
盛典的核心,是献祭。无数被俘虏的强大生灵、乃至在内部斗争中失败的罗刹,被押解上场,以最残酷的方式血祭,他们的血肉、灵魂、力量,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,汇向寂灭王庭。
当献祭达到顶峰,百万罗刹的咆哮声撼动天地之时——
一股无法形容的、让万物终结、让万法沉寂的威压,自王庭深处弥漫开来。
紧接着,在那暗红色的天幕之上,一对巨大的、缓缓旋转的归墟之瞳,如同终极的法则显化,悄然浮现。
那目光,冰冷、空洞,蕴含着宇宙终末的至理。它扫过下方的百万罗刹,扫过这片血腥的土地。
在被那目光触及的瞬间,碎颅浑身剧震。他感到自己的一切——从街头挣扎的每一次厮杀,到骸骨山脉的生死搏命,到血池裂谷的极致痛苦,再到虚空斗场的残忍荣耀——所有的杀戮,所有的痛苦,所有的挣扎与渴望,都在这一刻,被那目光彻底包容、理解,并赋予了终极的意义!
他的存在,他的一切行为,并非无意义的野蛮,而是践行“寂灭”之道的一部分!是为了最终,将这份“归墟”带给诸天万界!
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、荣耀感与狂热,淹没了他所有的理智。
他与其他百万罗刹一样,彻底陷入了癫狂,用尽全身的力气,将所有的信仰与生命,都灌注到那震裂云霄的咆哮之中:
“为了寂灭!”
“为了毗沙门王!”
……
紫薇大帝的叙述戛然而止,周天星辰的幻象缓缓消散。
瑶池畔,一片死寂。
众仙神仿佛还能听到那百万罗刹狂热的咆哮,还能看到碎颅那在归墟之瞳下,找到“生命意义”的扭曲面孔。
天帝张昊天良久无言,最终,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。他已然明白,罗刹国之可怕,在于其从上至下,从帝王到蝼蚁,都已将“寂灭”奉为唯一信仰,并将弱肉强食的血腥法则,融入了每一个个体的灵魂与日常。
那是一个完整的、为毁灭而生的……终末帝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