津海港,今日不见往日的喧嚣与繁忙。
天空阴沉,铅灰色的云层低垂,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,吹拂着港口飘扬的玄底金凤旗,也吹动着无数肃立将士的衣袂。
港口最大的码头上,一座临时搭建的、庄严肃穆的祭台巍然矗立。
祭台以青黑二色为主,四周环绕着苍松翠柏,正中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卷轴。
上面以朱砂密密麻麻地书写着自凤鸣海军组建以来,所有在开拓海疆、清剿海寇、对外冲突中牺牲的将士姓名。
那一个个名字,如同一双双凝视着大海的眼睛,无声地诉说着荣耀与牺牲。
祭台前方,数万海军将士、水手、以及部分牺牲者的家属代表,身着最正式的军服或素衣,整齐列队,鸦雀无声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而悲壮的气氛。
吉时将至,低沉的号角声划破长空。
仪仗队开路,皇家侍卫护卫着那架熟悉的玄色凤辇,缓缓驶入港口,停在祭台之下。
所有目光瞬间聚焦。凤辇车门开启,一身玄色常服、未戴繁复冠冕的李昭华,在内侍的搀扶下,缓步走了下来。
她今日未施粉黛,面容沉静,眼神深邃如海,扫过眼前肃立的军阵和那写满英灵的卷轴。
水师提督周毅、宣节校尉阿阮、都尉岳翎等海军将领,立刻上前,单膝跪地,声音洪亮:“臣等,恭迎陛下!”
“平身。”李昭华的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。
她未多言语,在周毅等人的引导下,一步步登上祭台。
崔沅、欧冶明、石红绡等重臣紧随其后,分列两侧。
祭台上,香烛早已备好,三牲祭礼陈列。主祭官由钦天监监正玄真道长担任。
她身着庄重的道袍,手持拂尘,面容肃穆。
时辰到,玄真道长上前一步,朗声宣诵祭文。
她的声音清越而悠远,在低沉的海风与浪涛声中回荡,追忆着海军初创的艰辛,颂扬着牺牲将士的英勇,祈求着海疆的安宁与帝国的永昌。
“……尔等将士,捐躯沧海,魂寄波涛。功着旗常,名垂青史。英灵不昧,享此蒸尝。伏惟尚飨!”
随着祭文声落,悲壮苍凉的乐声响起。
李昭华走上前,从内侍手中接过三炷粗大的线香,在烛火上点燃,对着那写满名字的卷轴,深深三揖,然后将香插入巨大的青铜香炉之中。
青烟袅袅升起,融入灰蒙蒙的天空。
随后,周毅代表海军将士,阿阮代表巡防营,岳翎代表讲武堂毕业生,依次上前敬香。
每一位将领的脸上,都写满了凝重与追思。
他们中的许多人,都曾与卷轴上的某个名字并肩作战,亲眼目睹袍泽倒在眼前。
敬香完毕,李昭华走到祭台边缘,面向下方数万将士与牺牲者家属。
她没有使用传声筒,但清冷而坚定的声音,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,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。
“朕,今日站在这里,面对这浩瀚之海,面对尔等忠勇之将士,更面对这卷轴上,每一个为大凤海疆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英灵!”
她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面孔,从那饱经风霜的老水兵,到眼神坚毅的新兵,再到那些强忍泪水的牺牲者家属。
“有人曾问朕,为何要执意走向这片深蓝?陆上疆域万里,难道还不够吗?”
李昭华的声音陡然提高,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朕今日告诉你们,也告诉那些长眠于海底的英烈——不够!”
“这片海,不是尽头,是新的起点!是通往财富、力量与未来的通途!更是我大凤子孙后代,能否屹立于这天下强族之林的关键!”
她指向那波涛汹涌的大海,声音如同金石交击:“这海疆的每一寸安宁,都是用他们的血换来的!
是用霹雳火营女兵的粉身碎骨,是用传令兵林秀的身中数十箭,是用无数像他们一样,将生命永远留在这片蔚蓝之下的将士们的牺牲,换来的!”
人群中,隐隐传来了压抑的啜泣声,尤其是那些牺牲者的家属,更是泪流满面。
“他们的血,不会白流!”李昭华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承诺,也带着一丝深切的痛楚。
“朕在此立誓,凡为我大凤海疆牺牲之将士,其功,帝国永记!其家,帝国荣养!其名,青史长存!”
她深吸一口气,目光变得更加锐利,仿佛要穿透这阴沉的天空,看向更遥远的未来:
“而你们,活着的将士们!你们的肩上,扛着他们的遗志,扛着帝国的未来!
朕要你们记住今日之痛,记住这海风中的血味!
用它来磨砺你们的刀锋,用它来坚定你们的意志!”
“这片海,我们不仅要守,更要征服!要让这浩瀚波涛,皆扬我凤旗!
要让那些觊觎之辈,闻我海军之名而丧胆!这,才是对英灵最好的告慰!”
“海军万胜!”
“陛下万岁!”
“凤鸣万世!”
短暂的沉寂后,震天的呼喊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开来,所有将士,无论官兵,都红着眼眶,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,仿佛要将心中的悲痛与豪情,尽数倾泻在这天地之间。
李昭华站在祭台上,玄色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。
她看着下方群情激昂的将士,看着那袅袅升起的青烟,看着那无边无际的、埋葬了无数忠魂的海洋。
她知道,这场海祭,不仅仅是为了缅怀过去,更是为了坚定走向未来的决心。
帝国的海洋战略,将伴随着这血与泪的记忆,以更加不可阻挡的姿态,继续向前推进!
仪式最后,一艘满载着鲜花与祭品的小舟,被缓缓推入海中,顺着潮汐,漂向远方,象征着对亡魂的送别与安抚。
而就在此时,一艘最新下水的装备着“凤鸣式舰炮”的新式战舰,恰好结束巡航,缓缓驶入港湾。
它那威武的舰影,在阴沉的天空下,如同一个无声的誓言,宣告着帝国海军新的征程,已经开始。
海祭的悲壮与新生力量的登场,在这一刻,形成了一种震撼人心的交响。
帝国的海洋之魂,在血与火的洗礼中,正变得愈发坚韧与强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