洛阳城南,一处偏僻破败、早已荒废多年的土地庙,成了寇仲和徐子陵暂时的栖身之所。庙内蛛网密布,神像倾颓,空气中弥漫着陈腐的尘土气息。唯有角落里一堆小小的篝火,驱散着深秋的寒意,也映照着两张年轻而心事重重的脸庞。
从戒备森严的禁苑凝碧池底,到如今这残破的栖身之地,短短数日,恍如隔世。那装满金银珠玉和神兵利器的沉重包裹,此刻就随意地扔在铺着干草的地上,在火光照耀下,折射出诱人却又冰冷的光泽。
宝库得失,喜忧参半
寇仲拿起一锭沉甸甸的金元宝,在手里掂了掂,又拿起一柄从宝库中带出的、寒气逼人的短匕,指腹轻轻划过锋锐的刃口。他的眼神复杂,兴奋、不甘、后怕,种种情绪交织。
“陵少,你说咱们这趟,到底是赚了还是亏了?”寇仲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打破了庙内的沉寂,“看看这些,足够咱们拉起几千人的队伍,装备上最好的刀甲!他娘的,以前在扬州混的时候,做梦都不敢想能有这么多钱!”
他抓起一把宝石,任由它们从指缝间滑落,发出叮咚的脆响:“可……可一想到那扇打不开的破门,还有那种……好像一直被人盯着的感觉,心里就堵得慌!”
徐子陵盘膝坐在火堆旁,正在用长生诀真气调理着因连日奔波和紧张而略有损耗的经脉。他闻言睁开眼,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堆足以让世人疯狂的财富,淡淡道:“福兮祸所伏,祸兮福所倚。鲁妙子前辈在手札中已有警示,宝库核心关系重大,非福缘深厚者不可得。我们虽未得其核心,但能全身而退,并获得这些起家之资,已是侥天之幸。”
他顿了顿,看向寇仲:“仲少,你可曾想过,若我们真的开启了核心,掌控了那足以影响洛阳地脉的力量,以我们如今的实力和根基,真能守得住吗?恐怕立刻就会成为众矢之的,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寇仲愣了一下,烦躁地抓了抓头发:“话是这么说……可就是不痛快!感觉像是被人当猴耍了!忙活半天,拿了点人家指缝里漏出来的东西!”
“能‘漏’出这些,已是我们机缘。”徐子陵语气依旧平和,“至少,你梦想的少帅军,有了最实在的根基。”
杨广的印象,敬畏与警惕
提到“被人当猴耍”,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个身份惊天逆转的“杨昭”。
“杨昭……杨广……”寇仲咀嚼着这两个名字,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荒谬的表情,“他娘的!谁能想到,那个在酒楼里跟咱们谈天说地、看起来像个有钱书生的家伙,居然就是皇帝?!咱们还拿了他的令牌,当他是贵人……现在想想,他看咱们的眼神,恐怕就跟看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在玩闹一样!”
回想起与“杨昭”的数次接触,从初遇解围,到赠予令牌,再到最后街头因理念冲突不欢而散,每一幕此刻想来,都充满了深意。那人的谈吐、见识、气度,乃至最后展现出的可怕武功和深沉心机,都让寇仲感到一阵阵心悸。
“他早就知道咱们是谁,早就知道咱们在找杨公宝库……”寇仲喃喃道,“赠令牌,或许是真有几分结缘的心思,但更多的,恐怕是想看看咱们这两个‘变数’能搅起什么风浪,或者……能帮他试探出什么。”
徐子陵点了点头,眼神深邃:“此人深不可测。隐忍、狠辣、布局深远。他能容忍我们在洛阳活动,甚至默许我们进入宝库,一方面或许是觉得我们暂时威胁不大,另一方面……或许在他眼中,我们亦有可利用之处。与这样的人为敌,绝非明智之举。”
他想起宫变之夜,远远感受到紫微宫方向那冲天而起的帝王威压和凛冽杀意,心中更是凛然。那个男人,不仅掌控着帝国的权柄,更拥有着足以决定江湖顶尖高手生死的个人武力。
“敬畏……但不代表屈服!”寇仲猛地抬起头,眼中野火重燃,“他是皇帝又如何?他有他的阳关道,咱们有咱们的独木桥!他现在是厉害,但咱们兄弟也不是泥捏的!有了这些钱,咱们就能拉起队伍,总有一天,咱们的少帅军,也要在这天下,发出自己的声音!”
少帅军的萌芽,南下江淮
“少帅军”三个字,仿佛带着魔力,瞬间冲散了寇仲心中的些许阴霾。他站起身,走到破庙门口,望向南方,那是江淮的方向。
“陵少,洛阳不是咱们的久留之地。杨广眼皮子底下,咱们这点家当,还不够他塞牙缝的。”寇仲语气变得坚定,“咱们去江淮!那里水网密布,势力交错,杜伏威、李子通、沈法兴,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,正是浑水摸鱼的好地方!”
他转过身,眼中闪烁着规划未来的光芒:“宋阀的宋玉致,不是对陵少你有点意思吗?咱们可以借借宋阀的势,但绝不依附他们!就用这些钱,招兵买马,从小做起!先找个易守难攻的水寨立足,慢慢发展!”
徐子陵看着寇仲重新燃起斗志的样子,心中微微叹息,他知道寇仲争霸天下的心思已定,再也拉不回来了。他站起身,走到寇仲身边,与他一同望着南方沉沉的夜色。
“仲少,既然你已决定,我自会陪你。”徐子陵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“但你要答应我,无论将来如何,莫忘本心。争霸天下,不只是为了权力和地盘,更要记得,让跟着咱们的弟兄,让咱们治下的百姓,能过上好日子。”
寇仲用力拍了拍徐子陵的肩膀,咧嘴一笑,露出两排白牙:“放心!我寇仲虽然喜欢争,但绝不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混蛋!咱们的少帅军,将来一定是支仁义之师!”
他知道,前路艰险,不仅要面对各路割据势力,未来很可能还要与那个可怕至极的皇帝杨广对上。但此刻,他心中充满了挑战的兴奋和开创事业的豪情。
陵少的道心,超然与羁绊
火光跳跃,映照着徐子陵清俊而略显疏离的侧脸。与寇仲的雄心勃勃不同,他感受到的更多是一种疲惫与疏离。
权力斗争,阴谋算计,非他所愿。他更向往的是探索武道的极致,感悟天地的奥秘,如同《长生诀》所引导的那般,与自然相合,逍遥于世。师妃暄的仙姿绝尘,婠婠的魔魅诡艳,都曾在他心中激起涟漪,但他清楚,那并非他真正的道途。
然而,兄弟之情,是他无法割舍的羁绊。他答应过,要助寇仲成就事业。这份承诺,重于泰山。
“仲少,”徐子陵忽然开口,“待你少帅军根基稳固,能在乱世中立足之后,我或许……会离开一段时间。”
寇仲脸上的笑容一僵,猛地转头看向徐子陵。
徐子陵迎着他的目光,平静地说道:“我不是要弃你而去。只是我的‘道’,不在这红尘权势之中。我需要去寻找自己的路。但无论我在何方,只要你需要,刀山火海,我必归来。”
寇仲看着徐子陵那清澈而坚定的眼神,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。他沉默了片刻,重重地叹了口气,再次揽住徐子陵的肩膀,用力晃了晃:“好!我答应你!等咱们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,你爱去哪逍遥就去哪!不过在那之前,你这‘陵少’可得给我当好了这少帅军的顶梁柱!”
兄弟二人相视一笑,许多话语,尽在不言中。
夜色更深,破庙外的风呼啸着掠过荒原。篝火噼啪作响,映照着即将踏上新征程的两位年轻身影。他们带着从洛阳获得的财富与教训,也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隐忧,即将南下江淮,正式拉开属于他们的乱世篇章。
而他们与那位高踞洛阳龙椅之上的皇帝之间,那复杂难明的关系,也将在未来的岁月里,随着天下大势的演变,书写出更加波澜壮阔的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