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宇指尖在光脑控制台轻轻滑动，一块半透明的全息投影在两人之间缓缓展开。幽蓝色的光影里，画面晃动着——荒芜的赭石色平原延伸至地平线，远处是两颗大小不一的恒星，将天空染成诡异的橙紫色。画面中央，几个身形瘦高、皮肤呈银灰色的生物正弯腰观察着什么，他们的四只手臂，在星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。
“这段视频，是我三年前在银河系边缘的巴纳德行星拍摄的。”林宇的声音随着画面移动，指尖点了点投影中那几个银灰色生物，“他们是那颗行星上唯一的智慧种族，因此我们习惯称他们为巴纳德人。”他的目光扫过对面的莫蒂，对方灰色的瞳孔正紧紧盯着投影，呼吸似乎都慢了半拍。
莫蒂突然前倾身体，座椅发出轻微的“吱呀”声。他眉头拧成一个结，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，语气里满是困惑：“银河系？林宇，你说的‘银河系’……是哪个星系？我从未在我们的星图上见过这个名字。”他的指尖在自己的光脑上快速划过，调出一幅星系分布图，密密麻麻的光点和线条交织，却没有任何一处标注着“银河系”。
林宇挑了挑眉，伸手在莫蒂的星图上虚划了一下，一道淡金色的光线瞬间勾勒出一个螺旋状的星系轮廓，恰好与星图右上角一处标注为“m31卫星系-银盘”的区域重合。“看这里，”他语气带着一丝了然，“你们口中的‘银盘系’，就是我们所说的银河系。它是你们所在的漩涡星系（仙女座星系）最近的邻居，两者相距约250万光年，在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的星图上，几乎是紧挨着的两个亮点。”
“银盘系！”莫蒂的瞳孔猛地放大，敲击桌面的手指骤然停住。他愣了足足一秒钟，像是在消化这个信息，随即猛地一拍大腿，墨绿色的眼睛里迸发出炽热的光芒，声音都比刚才高了几分：“你竟然来自银盘系！这……这说明我们的计划成功了！真的成功了！”他的身体微微颤抖，连带着座椅都跟着晃动，语气里的激动几乎要溢出来。
林宇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弄得一愣，原本放松的身体微微坐直，眼神里多了几分好奇：“什么计划？我怎么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？”他研究星际文明多年，见过无数因跨星系接触而激动的种族，但像莫蒂这样，仅仅因为一个星系的名字就如此失态的，还是第一次。
“基因种子计划！”莫蒂向前探了探身，双手撑在桌面上，眉宇间的激动几乎要凝成实质。他的目光扫过全息投影中已经暗下去的巴纳德行星画面，声音渐渐低沉下来，带着一种跨越万年的沉重：“十万年前，我的文明——那时我们还称自己为‘星核文明’——通过深空探测器发现了一个令人绝望的真相：我们，以及整个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里的所有文明，都是被放逐的存在。”
“放逐的文明？”林宇的眉头瞬间皱起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。他靠向椅背，眼神变得严肃起来，“我研究过超星系团的结构，拉尼亚凯亚的范围将近5.2亿光年，包含了数千个星系，这样庞大的尺度，什么样的文明能‘放逐’一整个超星系团？你这话未免太……”他没有说下去，但语气里的怀疑显而易见。
莫蒂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，只是轻轻摇了摇头，伸手在光脑上操作了几下。全息投影瞬间切换，原本的行星画面消失，取而代之的是一幅宏大的宇宙结构图：一片漆黑的区域占据了画面的绝大部分，边缘点缀着稀疏的光点，而在这片黑暗的正中央，一团密集的亮斑簇拥在一起，像是被黑暗之海包裹的孤岛群。
“你应该知道，我们两个星系都处在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里吧？”莫蒂的手指点了点那片漆黑的区域，“这片区域，就是我们文明用了两万年时间才探明的‘死寂空洞’——一个直径超过二十亿光年的宇宙空洞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，“空洞里的物质密度只有正常宇宙空间的20%，没有星云，没有暗物质流，甚至连宇宙微波背景辐射的温度都比外界低3K。它就像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，而我们的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，就是这片死海里最中央的一座孤岛，被彻底隔绝在正常的宇宙之外。”
听到“宇宙空洞”四个字，林宇的心脏猛地一缩。他闭上眼睛，脑海里瞬间闪过妹妹晨星的脸——那是在白地星的科研站里，透过舷窗能看到远处漂浮的小行星带，晨星穿着白色的科研服，手指在星图上划过，语气带着一种严肃的推测：“哥，你看这里，银河系所在的区域很奇怪。宇宙诞生之初，就像一团高温液态的‘原初物质’，在膨胀中形成了无数气泡，这就是宇宙膨胀的‘气泡理论’。气泡内部是星系密集区，就像海绵的孔隙，而气泡之间的缝隙就是空洞——正常的空洞里，根本不可能有星系存在，更别说银河系这样庞大的螺旋星系了。”
那时的晨星，眼神里带着科学家特有的执着：“我怀疑，银河系被放在这个空洞中央，不是自然形成的，而是……高等文明的手笔。他们像是在刻意把我们和外界隔绝开。”林宇记得自己当时还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，说她想太多，可现在，莫蒂的话像是一把钥匙，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，让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变得清晰起来。
他猛地睁开眼睛，看向莫蒂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急切。全息投影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，他深吸一口气，努力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，手指微微攥紧：“所以，你们发现……这个空洞是人为的？我们整个超星系团，都是被‘扔’进来的？”
莫蒂点了点头，眼神黯淡了几分。他靠回座椅，墨绿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疲惫，像是在回忆那段漫长而绝望的探查史：“八万年前，我们的探测器终于突破了空洞的边缘——那花了整整一万八千年，因为空洞里的物质太稀疏，探测器几乎无法获得引力加速。当它们传回数据时，整个文明都陷入了沉默：空洞的边缘有一层极其微弱的‘空间壁垒’，虽然不足以阻挡物质穿过，却能干扰所有跨空洞的信号传播。这说明，有人在刻意切断我们与外界的联系。”
他顿了顿，语气重新变得坚定：“因此，我们启动了‘基因种子计划’。当时的长老们认为，既然我们无法突破空洞，或许可以培养出能突破的文明。只要智慧文明的基数足够多，总有一个能进化到更高的层次，总有一个能找到打破放逐的方法——而他们，或许就能寻找到我们被放逐的真相。”
“具体怎么做？”林宇的身体微微前倾，追问着。他能感觉到，自己离一个足以颠覆整个宇宙观的秘密越来越近了。
莫蒂的手指在光脑上轻轻一点，全息投影再次变换：一艘梭形的银白色星舰在星空中航行，舰体下方伸出一根细长的管道，正对着一颗蓝色的行星。画面拉近，星舰内部，无数透明的培养舱排列整齐，里面漂浮着闪烁着微光的基因链。“基因种子计划，就是让族人驾驶‘播种舰’，携带我们文明的基础基因库，前往空洞内的生命行星。”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豪，“我们会分析行星上本土生物的基因序列，将我们的智慧基因片段与它们结合，制造出新的智慧生物。之后，播种舰会立刻离开，不再干涉它们的发展——我们要的，是自然进化出的、拥有无限可能的文明，而不是被我们圈养的‘复制品’。”
林宇的大脑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，他猛地后退一步，扶住身后的控制台才稳住身体。全息投影里的画面还在继续：一颗荒芜的行星逐渐长出植被，原始的生物在基因改造后学会了使用工具，建立起部落，最终发展出星际文明……而这颗行星的位置，赫然与银河系内的一颗殖民星高度重合。
他的喉咙发紧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：“也就是说……我们银河系里的很多文明，包括我们人类……都是你们用基因库和本土生物结合制造出来的？我们的起源，根本不是自然进化，而是你们的‘实验品’？”
莫蒂没有回避他的目光，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。全息投影的光线在他脸上流动，勾勒出他严肃的神情：“没错。八万年前，我们第一次对银河系进行‘播种’时，你们的星系里只有十三个本土智慧文明，而且大多还处于原始社会。基因种子计划实施后，经过八万年的发展，银河系内的智慧文明数量暴增到两百九十八个——你们人类文明，就是其中之一，采用的是炎族人的基因片段。”
林宇呆立在原地，脑海里一片混乱。他想起地球的远古神话，想起人类对自身起源的无数猜测，想起科学家们争论不休的“寒武纪生命大爆发”……原来，这一切的背后，竟然藏着一个跨越两百五十万光年的、来自另一个星系的“播种计划”。而他们，这些自认为是“宇宙奇迹”的智慧生物，不过是被放逐的文明为了寻找希望，播下的一颗小小的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