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说济公正悠然自得地坐在酒馆的角落,与文魁谈笑风生,酒香与笑声交织在一起,引得周围食客不时投来好奇的目光。就在这时,酒馆的门帘被猛地掀开,冷风夹杂着外面的喧嚣涌入,由外面进来了两个人。伙计眼尖,一眼便看出这两位不是寻常百姓,他们身着月白裤褂,左大襟,白骨头钮子,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,原来是柴元禄、杜振英二位班头。
这二位班头自从与和尚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,满城风雨地寻找济公,却始终不见其踪影。几日下来,两人不仅腰中一文钱未剩,还饿得前胸贴后背,连夜追赶至小月屯,次日更是饿了一整天,将小月屯翻了个底朝天,也没能寻得和尚的半点影子。此刻,两人又饿又气,正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,远远望见济公赤着背,与一人并肩而行,那人身着和尚的僧衣,二人竟鬼使神差般进了酒馆。
柴、杜二人见状,心中怒火中烧,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酒馆,一眼便看到济公正吃得津津有味。柴头率先开口,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与无奈:“好你个和尚,倒是在这里吃上了,我们两个人可是直饿了一天一夜啊!”
济公闻言,抬头一笑,嘴角挂着油渍,显得格外滑稽:“你们两个人啊,嘴懒。为什么不吃呢?”
柴、杜二人面面相觑,异口同声地答道:“没钱,吃什么?”
这时,伙计在一旁嘀咕:“这倒不错,又来了两个白吃的。”声音虽小,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。
柴、杜二人饿极了,也顾不上许多,径直坐下,拿起筷子便吃。伙计见状,暗中向掌柜使了个眼色,低声说道:“一个穷和尚,同着一个光眼子的,又来了两个怯货,大概都是没钱的主儿。”
掌柜的微微一笑,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:“等他们吃完再说,说不定能有什么转机。”
正当酒馆内气氛微妙之时,只听外面传来一声响亮的喊嚷:“老三,你我到里面吃杯酒,好一座庆丰楼啊!”话音未落,两个人已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。
头前一位,赤发红须蓝颠脸,头戴紫缎色壮士帽,帽上镶嵌着六颗明珠,在阳光下熠熠生辉;身着紫箭袖袍,腰系皮挺带,披着一件蓝缎色英雄大氅,气势非凡。后跟这位,则是身穿白褂,翠白脸膛,眉清目秀,俊品人物,正是风里云烟雷鸣,圣手白猿陈亮。
这两人在马静家做客,自华云龙走后,马静热情挽留:“雷、陈二位贤弟,在我这里多住几天罢,也好让我尽尽地主之谊。”
雷鸣、陈亮却婉言谢绝:“兄台不必相留,我二人还有要事在身,天亮便要告辞。”
等到天亮,二人收拾行囊,准备离开。马静再次挽留:“二位贤弟,吃了饭再走也不迟。”
陈亮笑道:“我二人实有要紧事呢,你我知己之交,何在一顿饭。”说罢,二人便由马静家出来,一路往南,直奔庆丰楼而来。他们打算在此吃杯酒,稍作休息,再继续赶路。
二人迈步进了酒馆,直奔后堂。抬头一看,只见济公正与柴、杜二位班头在那里把酒言欢,雷鸣、陈亮赶紧上前,恭敬地给济公行礼。
掌柜的见这二人穿的衣裳整齐,举止不凡,却过去给穷和尚行礼,心中甚为诧异,暗自嘀咕:“这和尚究竟是什么来头?”
雷鸣开口问道:“师父,你老人家从哪里来?怎么赤着背,把僧衣给他穿上?这位又是谁?”
济公哈哈一笑,将救张文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。雷、陈二位这才恍然大悟,心中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。
和尚转头对陈亮说:“陈亮,你先同着张文魁出去,到故衣铺中给他买一身衣服鞋袜,别让他再这么寒酸了。”
陈亮点头答应,领着张文魁出去。到了衣铺,陈亮精心挑选,为张文魁购置了文生巾、文生氅、白袜云鞋、裤袜襟衫等一应俱全。张文魁换上新衣,顿时焕然一新,显得风度翩翩。二人回到酒馆,将僧衣还给了和尚。
大家重新归座,又要了酒添了菜,气氛更加热烈。和尚突然话锋一转,对雷鸣、陈亮说:“你们两个人谁带着钱?周济周济张文魁,他初来乍到,身上没钱可不行。”
陈亮闻言,从怀中掏出四锭黄金,说道:“我有四锭黄金,自留两锭,这两锭,每锭可以换五十两银子,就给他吧。”
雷鸣也不甘示弱,从腰间解下钱袋,说道:“我有五十两银子,也给他罢。”说着,两个人便将钱财摘出来,递给张文魁。
张文魁接过钱财,感激涕零:“我与二位萍水之交,如此厚赠,我实惭愧之甚。”
雷鸣豪爽地一笑:“四海之内,皆兄弟也。区区银两,何足挂齿。”
众人继续吃酒聊天,陈亮、雷鸣二人却将济公拉到别的桌上无人之处,神色凝重。济公见状,笑道:“你们两个人鬼鬼祟祟的,什么事?”
陈亮恳求道:“师父,你老人家慈悲慈悲罢,看在我二人面上,你老人家别拿华云龙了。你回临安去,我二人给你老人家叩头。”
济公闻言,沉吟片刻,说道:“你二人不叫我拿华云龙,好办。陈亮,你去买一张信纸,一个信封,到柜上借一枝笔来。”
陈亮不知和尚要写什么东西,但也不敢多问,即到外面买了信纸信封,到柜上借了枝笔,拿过来交给和尚。和尚背着雷鸣、陈亮写了半天,然后将信封封好,信面上画了一个酒坛子,这是和尚独有的花样。
陈亮好奇地问道:“师父,这是什么用意?”
和尚神秘一笑:“我把信交给你二人带回,回头你两人把张文魁送到龙游县北门外张家庄,你二人进北门路西有一座酒楼,字号是‘会仙楼’,你两个人进去,上楼在楼门口头一张桌上坐下,打开我这封信来看。要是华云龙今天晚上没有做这件事,我和尚就不拿他。”
雷鸣、陈亮也不知和尚写的是什么东西,但见和尚说得如此郑重其事,二人只得点头答应。和尚又连说了几个“若是”,强调他们必须按照自己的吩咐行事,否则就要他们的命。雷鸣、陈亮一听,这倒不错,错一点就要命,二人不敢怠慢,连忙将信收好。
吃喝完了,众人结了酒饭帐。和尚对张文魁说:“我派他二人把你送到家去。你跟他二人走罢。”
张文魁给和尚磕了头,跟着雷鸣、陈亮,三个人在和尚跟前告辞。出了酒馆,他们顺大路直奔龙游县。三十余里的路程,在他们的脚下似乎并不遥远,不知不觉间,三人已到了龙游县北门。
张文魁热情邀请:“既然离我家不远,二位恩公到我家里坐坐罢。”
雷鸣、陈亮却婉言谢绝:“既是离你家不远,你回去罢,我二人还有事呢。”
张文魁再三谦让,但见二人执意不去,也无法强求。他只得又谢了雷鸣、陈亮,自己告辞去了。
雷鸣望着张文魁的背影,对陈亮说:“三弟,你我进北门瞧瞧去。”
二人进了北门,往南行走。抬头一看,果然路西里有一座会仙楼,门口挂着酒牌子,上面写着:“李白斗酒诗百篇,长安市上酒家眠。天子呼来不上船,自称臣是酒中仙。”还有应时小卖、午用果酌等字样,闻香下马、知味停车的标语更是引人入胜。里门刀叉乱响,透出一股热闹的气息。
二人迈步往里面奔。一进门,南边是灶,北边也是灶,热气腾腾,香气扑鼻。二人直奔后面,只见地方甚为宽阔,楼下酒饭座甚多。靠北墙是楼梯,二人登楼梯上楼。靠楼门有一张桌,雷鸣、陈亮刚刚落下座,就听楼下有人让帐说:“华二哥你不用让,这笔帐我们早给了。”
陈亮一听一愣,往楼下一瞧,原来是华云龙同着两个人在楼下让帐。一个人是壮士打扮,头戴翠蓝色六瓣壮士帽,上安六颗明珠,身穿翠蓝箭袖袍,腰系丝驾带,薄底靴子,肩披一件蓝缎色英雄大氅,三十以外的年岁,黄睑膜,细眉圆眼,显得英气勃勃。一个人是武生打扮,二十以外的年岁,青白的脸膛,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。
陈亮一看,心中暗自嘀咕:“雷二哥,你看这两个人同着华二哥,决不是好人。”
雷鸣却道:“你不必管他,你瞧瞧师父这封字束写的是什么。”
陈亮把字束拿出来一看,就是一愣。他仔细端详着信纸上的字迹,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。他缓缓念道:“二哥,你看,了不得了。”
雷鸣急道:“我看什么?我又不识字,你念与我听就得了。”
陈亮深吸一口气,缓缓念道:“师父只是几句解活,我念你听了。上写是:侠心义胆壮千秋,为救云龙苦谋求。今至龙游三更后,北门密访赵家楼。有染美女伊须护,剪恶先当断贼头。云龙今夜无此事,贫憎明日返杭州。”
陈亮念罢这张字束,神色凝重地说:“二哥,师父这八句话,是说华云龙今夜要在赵家楼采花。师父又说,华二哥今天要没这事,他老人家就不拿他。这件事可真假难辨,叫你我二人暗中瞧着,保护贞节烈女。咱们得打听打听赵家楼在哪里。”
雷鸣点头称是:“就是,咱们得赶紧行动。”
二人这才要了几壶酒,要了四碟菜,吃喝完了,给了酒饭帐。二人一同下楼,出了酒馆往北走。见对面来了一位老者,苍头皓首,须发皆白,走起路来却精神矍铄。
陈亮赶紧过去施礼说:“借问老丈,有一个赵家楼在哪里?叩求老丈指示明白。”
那老者一听,停下脚步,仔细打量了陈亮一番,说道:“尊驾打听赵家楼?小老儿今年七十余岁,在这里根生土长,大小胡同没有我不知道的。只是没有赵家楼这个地名。哎呀!我们这本地倒有一家财主姓赵,人称他赵善人,他家里可有楼房。”
陈亮一听,心中一动,真是随机应变。他赶紧说道:“不错,是人家托我带一封信,说龙游县北门里有一家财主姓赵,有楼,是我方才说的不明白。”
老丈恍然大悟:“你要找赵善人家啊,你往北瞧路东有一座德泰裕粮店,北边那条胡同叫兴隆街。你进胡同一直往东,到东头路北的大门口有‘乐善好施’的匾额,有棵大槐树,那就是赵宅。”
陈亮、雷鸣打听明白,心中感激不尽。二位英雄这才要夜探赵家楼,保护贞节烈女,捉拿淫贼华云龙。他们知道,这一夜注定不会平静,但为了正义与良知,他们愿意挺身而出,勇往直前。不知后事如何,且看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