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门后的阶梯漆黑一片,林青站在门口没动。外面的风还在吹,带着废墟的尘土味。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封印匣,骨杖在里面安静躺着,没有再冒黑烟。
他把匣子收进怀里,转身看向角落的老狐狸。那人还在昏迷,脸上沾了血和灰。后台靠墙坐着,绿眸在暗处闪着光,嘴角咧开,像是笑,又不像。
“你说这儿是我们师门的地?”林青走过去,声音不高。
后台没回答,只是抬了抬头,眼神往石壁上扫了一圈。那墙上刻着一些模糊的纹路,像是旧年留下的符线,已经被灰尘盖住大半。
林青认出来了,那是师门禁制的残迹。小时候师父提过,祖上传下三处根基地,一处在北山,一处在南岭,最后一处……就在镇子西边这片老义庄底下。
他蹲下来,盯着后台的眼睛:“你早就知道?”
“我比你清楚。”后台终于开口,声音沙哑,“你师父死得早,很多事没来得及告诉你。但这地方,从百年前就开始养阴气,不是为了救人,是为了控脉。”
“控什么脉?”
“地脉。”后台咳了一声,“谁掌握了地脉节点,谁就能调用一方灵气。你们师门当年靠这个立派,后来衰了,规矩乱了,人也散了。可阵眼还在,只要有人懂怎么用。”
林青沉默。他知道这不是假话。小时候练功总感觉这附近气息特别稳,原来是因为地下有东西。
“所以你建阴兵营,不只是为了杀人?”他问。
“杀人多累。”后台冷笑,“我是要借魂炼势,把地脉变成我的力场。等成了,九大门派里自然有人让位。”
林青皱眉:“你是想当掌门?”
“我不稀罕那个名头。”后台摇头,“我要的是议席。道统大会每十年开一次,谁能进议事堂,谁就能定规矩。以前是那些老头说了算,现在该换人了。”
林青明白了。这不是单纯的复仇或夺财,这是冲着整个江湖权力来的。
他站起身,正要再问,外面传来脚步声。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,穿着玄袍,胸前绣着银纹令符。
异会使者到了。
两人打量了一下现场,目光落在后台身上。其中一个掏出一块铜牌,在空中晃了一下,低声念了句口诀。后台立刻浑身一僵,绿眸的光弱了几分。
“缚灵锁生效。”那人说,“可以带走了。”
林青没拦。他知道审讯必须按流程来。他把罪证簿递过去:“这里面记了十七条命案,还有阴兵炼化的过程。另外,这人的骨杖里提取出三张带血名帖,你们应该认识。”
使者接过本子翻了翻,脸色变了。他们当然认识——那三位护法失踪时,异会还发过通牒。
“你要求旁听?”另一人问。
“我抓的人,我得知道真相。”林青说,“而且这事牵扯到师门旧址,我不可能撒手。”
使者对视一眼,犹豫片刻,点头:“可以,但你只能听,不能插话。”
审讯室在镇东头的异会驻地,一间不大的屋子,四面墙贴着镇魂符。后台被按坐在中间的椅子上,双手铐住,脖子套了铁环。两名执律使坐对面,开始问话。
一开始后台什么都不说,只笑。问到动机,他说自己就是看不惯正道装模作样;问到同伙,他说老狐狸只是个跑腿的。
林青坐在角落,没出声。直到其中一人提到“城南义庄无故起火”,后台随口接了一句:“那地方本来就不干净,烧了也好,省得别人抢。”
林青突然开口:“你说‘抢’?谁跟你抢?”
后台一顿,转头看他。
“你不是一个人在布阵。”林青站起来,“你在等支援。但有人比你快一步,先把阵眼占了,对不对?”
屋里静了一下。
后台笑了:“你还真有点脑子。”
执律使立刻追问:“谁在跟你争?是不是还有别的势力?”
后台不答,反而看着林青:“你查到师门禁制,说明你知道一点。那你有没有想过,为什么你师父死后,没人来接手?为什么你练功这么多年,从没人上门收徒?”
林青心头一沉。
这些问题他问过自己无数次。师父走得突然,连遗书都没留。师门断了传承,他也只能靠《玄枢引气诀》自己摸索。
“因为有人不想让你们续上。”后台说,“从二十年前就开始清人。先是把你几个师兄调去边陲,再是切断资源供给。等你师父一死,这块地就空出来了。”
“谁干的?”执律使厉声问。
“我只知道代号。”后台慢悠悠地说,“影首。”
两个使者脸色变了。
林青听见这个词,心跳加快。他想起昨晚在密室看到的那些符布,上面写的不只是禁魂咒,还有一些编号和日期,像是一种记录。
“影首是谁?”他问。
“没见过真人。”后台摇头,“每季度十五,有人送东西来。药材、符纸、甚至兵器。换走的是名单——写好谁该死,谁该废,谁该被逐出门派。”
“你怎么加入的?”
“我主动投的。”后台坦然,“我说我能炼阴兵,能控地脉,他们给了我第一批资源。条件是,三个月内拿下这个据点。”
林青明白了。后台不是主谋,他是执行者。真正想改规矩的,是躲在后面的人。
“那你现在供出来,不怕他们杀你灭口?”执律使冷笑。
“怕?”后台嗤笑,“我都落到你们手里了,还能更糟?但我劝你们别天真。你们以为抓住我就完了?影首手下不止我一个。每个门派里都有棋子,有的已经当上了长老,有的管着传功堂。”
屋里一下子安静。
林青盯着他:“你怎么联络?”
“每月十五,城南义庄放纸鸢。”后台说,“飞得不高,但一定在戌时三刻升起。信藏在枯井第三块砖下。”
执律使立刻记录。一人起身要去传令封锁消息。
林青却没动。他看着后台,忽然问:“小雨的死,也是名单上的?”
后台点头:“她看到了密文。不该看的东西,看了就得死。”
“那我呢?”林青声音低了,“我在名单上吗?”
后台抬头,直视他:“你以为你为什么能一路追到这里?为什么每次出手都刚好踩在节骨眼上?因为你不在名单里,你是在目标里。”
林青没说话。
“影首一直在等你出手。”后台说,“等你暴露实力,等你牵连正道高层,等你成为众矢之的。到时候,一声令下,所有人都会说你是邪修,是你杀了那些人。”
“所以你们设局,让我背锅?”
“不是设局。”后台笑了,“是顺势。你越拼命,越像疯子;你越查,越把自己绕进去。到最后,不用他们动手,你自己就会被正道围剿。”
执律使停下笔,脸色铁青。
林青站在原地,手指慢慢握紧。他想起这一路的遭遇:老狐狸的伏击、小雨的死、密室里的符咒……原来都不是偶然。
这一切,都是冲着他来的。
“你们到底想干什么?”他问。
“换血。”后台说,“把旧的全踢下去,扶新人上来。谁听话,谁就有位置。谁反抗,谁就被抹掉。”
“那你觉得你会有位置?”
“我?我早就知道自己是弃子。”后台笑出声,“等你们把我审完,影首就会启动下一个计划。而我,最多是个警示——告诉其他人,不听话的下场。”
执律使合上卷宗,下令将后台押回地牢。两人神色凝重,显然意识到事情远比想象复杂。
林青跟着走出审讯室,站在廊下。天还没亮,风吹得衣服贴在身上。他摸了摸怀里的罪证簿,指尖碰到一页折角的地方。
那是他昨晚加的一条备注,写着:“师门禁制残纹,与城南义庄地基符线走向一致。”
如果两个地点相连,那就不是独立据点,而是一个大阵的一部分。
他正想着,身后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。后台被两个守卫架着往外走,经过他身边时,忽然停下。
“林青。”后台叫他名字。
林青回头。
“你以为你在查案?”后台咧嘴,满是血的牙露在外面,“其实……你也在名单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