门外那串湿漉漉的脚印停在门框边上,没有再动。
林青盯着那痕迹,手一直没松开剑柄。他的右臂已经麻木,血顺着布条往下滴,砸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。他不敢闭眼,怕一松劲就会倒下去。
时间像是被拉长了,每一息都像在熬。
就在他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,外面传来三下敲击声,节奏很慢,但清晰。
“风起不动心。”
是异会的接应暗语。
林青用尽力气张嘴,声音哑得几乎听不清:“火燃照归途。”
门开了。
几道光打了进来,照亮了密室里的尘土和血迹。三名执事举着灯快步走进来,看到林青靠墙坐着,满身是伤,石匣却好好地摆在角落,封条未动,全都愣住了。
其中一人立刻蹲下检查石匣,确认无误后抬头:“长老已知全貌,命我等即刻护送林师回殿,不得有误。”
林青没说话,只是慢慢把桃木剑从地上拔出来,撑着站起身。他的腿在抖,但他坚持自己走。
执事想扶他,被他摇头拒绝。
他一步一步往外走,脚步沉重,但没停下。他知道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。东西保住了,人就得站着。
一路无话。
回到异会总部大殿时,天刚亮。晨光从高窗斜照进来,落在青石地上,映出一道道影子。
大殿中央已经站了不少人。几位长老坐在上首,脸色凝重。会长站在最前面,手里拿着一份卷宗。
林青走进来时,所有人都看了过来。
他站在殿中,右手垂在身侧,左手指节发白地握着剑柄。衣服上的血干了又湿,湿了又干,结成一片片硬块贴在身上。
会长开口:“昨夜之事,我们已查明。黑袍人确为外敌首领,其颈侧烙印与地下密室符文完全一致。你所阻之物,非仅国宝,更是邪术源头。”
林青点头。
会长继续说:“你孤身守密室,断其阵法,逼退强敌,功不可没。但也有长老质疑——若你败了,国宝失守,后果由谁承担?”
殿内安静下来。
一位灰袍长老缓缓起身:“年轻人勇气可嘉,可此举太过冒险。术士行事,讲究谋定而后动。你一人之力,如何扛得起整个异会的安危?”
林青抬起头,声音低但稳:“当时没人能来。我不守,那一瞬间就没了。我不是赌,是别无选择。”
灰袍长老皱眉还想说什么,旁边另一位白须长老突然拿出一块青铜符牌。
“诸位请看。”他将符牌放在案上,“这是从石匣中取出的原件,背面烙印与黑袍人身上的一模一样。更关键的是,这上面的符文,比威廉使用的那种至少早三代。”
他顿了顿:“这意味着什么?意味着外流的邪术,根源就在这些古墓遗物之中。林青昨晚不只是护宝,他是掐断了一条邪法传播的根脉。”
众人哗然。
有人低声议论:“要是让这种东西流出去,多少人会被操控?”
“可不是嘛,连我们都防不住……”
灰袍长老脸色变了变,最终没再开口。
会长环视一圈,抬手示意安静。
“自今日起,林青之名载入异会功勋录。”他走到林青面前,亲手为他披上一件玄纹披风,“凡外敌犯境、秘术危亡之事,皆可直禀长老堂,无需层层通传。”
披风落肩的那一刻,全场肃立。
紧接着,一声“林师护道”响起。
接着是第二声,第三声。
到最后,整个大殿齐声高呼,声浪震得梁上灰尘都落了下来。
林青站在原地,听着这一声声呼喊,没有笑,也没有低头。
他知道这不是终点,而是新的开始。
仪式结束,人群散去。
他被安排到偏殿调息。一名弟子送来药汤,他接过喝完,靠在椅上闭目养神。
窗外有两人走过,声音压得很低,但刚好能听见。
“功劳太大,未必是福啊。”
“哼,现在连长老堂都要看他脸色。以后谁还守规矩?”
林青没睁眼。
这些话他听得懂,也早就料到。
真正的难处从来不在外面,而在里面。敌人可以一刀劈开,人心却没法用符镇住。
他缓缓睁开眼,看向窗外。
天光正盛,照在屋檐的瓦片上,反出一层淡淡的白。
他还记得师父说过一句话:出头的椽子先烂。
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。只要他还站着,这道就不能塌。
他坐直身子,把桃木剑放在腿上。
剑刃卷了,上面还有黑血没擦干净。他摸了摸剑脊,指尖划过一道缺口。
这把剑陪他杀了那么多人,破了那么多局,现在也该修了。
但他不能走。
会长临走前说了,稍后要亲自召见,有重要事宜相商。
他不知道是什么事,但猜得到应该和那块符牌有关。
他抬头看了看殿外的方向。
阳光照进来一半,另一半还是阴影。
忽然,门外传来脚步声。
不是刚才那两个执事的节奏,更沉,更稳。
林青立刻坐正,手搭在剑柄上。
门被推开,一名中年执事走进来,手里捧着一个木盒。
“林师,会长让您把这个收好。”
林青接过盒子,打开一看,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符纸,边缘有些破损,但中间的朱砂字迹依旧清晰。
他认得这个笔法。
是他师父留下的。
“这是……”
“会长说,这是秘传符,只有立过大功之人才能接触。您今晚必须留在总部,明日还有后续安排。”
林青合上盒盖,点点头。
执事转身离开。
他一个人坐在偏殿里,手里抱着木盒,没动。
阳光慢慢移开,屋子里暗了一半。
他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盒子边沿。
咔。
一声轻响。
盒角裂开一道细缝,一张小纸条从夹层里滑了出来,掉在桌上。
林青捡起来展开。
上面只有一行小字:
“小心身边穿青鞋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