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青跟着老者穿过长廊,脚步很轻。他的手一直压在袖口下,布袋贴着小臂,那片碎铃还在跳,像有东西在里面抓挠。
议事厅的门开了。
五位长老坐在两侧,主位上的老者抬手让他站到中间。香炉烟还没散,空气里有点闷。
“你昨夜做的事,我们都看了。”左边第一位长老开口,“法镜录得清楚。你没杀他,却让他生不如死。这分寸,拿捏得好。”
林青没应话。
“镇魂灰带回,残铃未毁,碑立河岸,阳气入地。”另一位长老点头,“这不是收尾,是留了个眼。”
林青抬头:“邪术能种根,也能拔根。但得有人肯动手。”
厅内静了两秒。
主事老者缓缓起身:“今天叫你来,不只是为了听功绩。异会百年,战乱不断,能打能守的人越来越少。我们需要一个领头的。”
林青皱眉:“我现在不就在做事?”
“做事和带队不一样。”老者说,“从今往后,你就是‘异会将军’,统管南七省巡查事务,遇紧急情况可先斩后奏。”
这话一出,其他长老都没反对。
林青却没跪,也没谢。
他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,掌心朝上,露出一小段刀柄。那上面的水珠还没干,冷的,顺着金属往下淌,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。
“你们看这个。”他说,“它不是血,也不是汗。是从我刀里渗出来的。昨晚庆功的时候就开始了。”
几位长老互相对视。
“英雄要是变成神像,就没人再信了。”林青声音不高,“我要是站上去让人拜,那下一个中招的就是新人。他们会觉得只要念我的名字就能活命。可现实是,画错一道符,人就没了。”
右边一位白发长老冷笑:“你不想要名号?那你要什么?”
“我要实权。”林青直视对方,“将军可以挂名,但我得能调人、调器、调档案。特别是海外那边的情报,不能再压在你们手里半年才放出来。”
厅内气氛变了。
主事老者摆手:“你可以调阅三级以下密档,南线行动由你定策,每月汇报一次。”
“不够。”林青摇头,“我要看‘瓶山’之后的所有记录,包括张家古楼、云顶天宫那次的原始报告。还有,长沙血尸墓出土的帛书,我要原件。”
这话说完,整个议事厅都沉了。
一位长老猛地拍桌:“那是禁物!谁碰谁疯!”
“正因为疯了的人太多,才该查到底。”林青不动,“你们怕的是真相,不是危险。可我已经闻到了味道——那块碑吸的不是邪气,是我的血。而我的血,正在被什么东西消化。”
没人说话。
主事老者盯着他看了很久,终于开口:“你真不想当将军?”
“我想当,但不是现在这种当法。”林青把短刃拔出来一点,寒光闪过,“刀要磨,人才能活。你们给我戴高帽,不如给我开条路。让我带着人往前冲,而不是坐在庙里被人供着。”
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。
最后,主事老者叹了口气:“那就改个名字吧。”
他转向其他长老:“‘将军’太重,压不住实情。不如叫‘成异会将’。”
有人问:“什么意思?”
“成就非常之功,承担非常之责。”老者看着林青,“这名不传世,不入谱,只在战时用。等风波平了,自动作废。”
林青点头:“我可以接受。”
“那你接不接令?”
林青伸手。
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块铜牌,正面刻着“成”字,背面是一道裂痕似的纹路。他递过去:“这是信物。拿着它,你在南线说的话,就是异会的命令。”
林青接过,铜牌冰凉。
“还有一件事。”他说,“‘镇邪擎天’那块匾,我不想让它留在大殿。”
“你想怎么处理?”
“挂在训练场门口。”林青说,“让每个新来的弟子进门第一眼就看见。不是让他们记住我,是让他们记住四个字——邪不侵正。”
厅内有人轻笑,但没人反驳。
一位长老站起来:“年轻人有这心气不错。但我得提醒你,名号给了你,责任也就来了。以后出了事,第一个问责的就是你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青握紧铜牌,“我不怕担责,只怕没人敢追三百里。”
话音落下,外面传来鼓声。
不是庆功的那种,是急报专用的三连响。
所有人脸色一变。
主事老者皱眉:“这个时候?”
一名执事匆匆进来,单膝跪地:“北岭急讯!昨夜子时,三号哨点失联。巡夜弟子发现地上有一串脚印,从林子出来,又回去,但……没有留下进出痕迹。”
林青眼神一凝:“什么意思?”
“就像……有人站在原地,转了个圈,然后消失了。”
厅内瞬间安静。
林青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铜牌,又摸了摸腰间的短刃。
刀柄上的水珠,已经不再滴了。
但它变得更冷。
他忽然想起那个头目最后说的话。
“他们在你们身边。”
当时以为是吓人。
现在看来,可能是提醒。
主事老者看向他:“你刚上任,这事要不要交给别人?”
林青摇头:“既然是我的辖区,就得我去。”
“可你还未正式交接。”
“那现在就算交接。”林青把铜牌塞进怀里,转身往门口走,“活着回来的人,才有资格谈规矩。”
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是那位支持他的长老追了出来:“带上这个。”
他递过来一只黑色木盒。
“里面是什么?”
“你师父当年留下的东西。”长老低声说,“他说有一天你会需要。但现在打开,可能会看到不该看的。”
林青接过盒子,没问内容。
他只是掂了掂重量,然后放进背包。
走出议事厅时,阳光正好。
但他感觉不到暖。
风从背后吹来,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,像是铁锈混着湿土。
他停下脚步,回头看了一眼大殿。
檐角挂着的铜铃,一根绳子断了半截,垂在那里,轻轻晃。
就像被人割过一刀。
林青抬起手,摸了摸耳后。
那里有一道旧伤,最近开始发痒。
他没说什么,继续往前走。
走到院中时,背包里的木盒突然震动了一下。
很短,像心跳。
林青脚步一顿。
他没打开看,而是把背包甩到胸前,用手按住。
盒底有个小孔,正对着他的掌心。
有一点温热,从里面透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