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亮,营区的钟声就响了。
林青已经站在练功场中央,身上是昨晚换下的粗布短打,腰带扎得紧。他没拿兵器,也没戴帽子,风吹着额前的碎发,人站得笔直。
赵刚第一个冲进来,沙袋还扛在肩上,呼出的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。他咧嘴一笑:“师父,我 ready 了!”
林青看了他一眼:“别整那些没用的词,开始。”
话音落下,哨子一吹,整个小院的人都动了起来。
新兵老卒加起来三十多个,排成三列,跟着赵刚绕场跑圈。每人背上都绑了沙袋,分量不轻。才跑了不到半圈,就有两人踉跄跌倒,引来一阵哄笑。
林青不动,只盯着他们的脚步。
“停。”他喊了一声。
队伍停下,喘着粗气。
“你们跑得像踩地雷。”林青走到最前面,“脚掌落地顺序错了,呼吸节奏乱了。力气不是这么用的。”
没人吭声。
林青自己走了一圈示范,步伐平稳,呼吸均匀。他边走边说:“前脚掌先着地,膝盖微弯,吸气三步,呼气两步。记住这个节奏。”
他又点出几个动作变形的士兵,亲手调整他们的姿势。手指搭在肩膀上,轻轻一压,人就站直了。
一圈下来,有人开始模仿他的步法。第二次跑时,队伍整齐了不少。
陈玄拄着棍子慢慢走上来,在木桩前站定。他年纪大,动作慢,但每一拳打出,木桩都震一下。
“这是基础八式。”他说,“别看它简单,练透了能救命。”
他演示了一遍,动作不快,但劲道沉实。有几个老兵原本抱着胳膊看热闹,这时也忍不住跟着比划。
林青点点头,接过话头:“刚才教的是走,现在教推。”
他叫来两个壮兵,让他们一起上手推他胸口。两人使足力气,林青后退半步,稳住了。
“再来。”
这次他脚下不动,只手腕一翻,借力一带,两人差点撞到木桩上。
“力不在大,在通。”他说,“你们打架靠蛮劲,我们靠巧劲。明天谁还想硬推,我可以多带几轮。”
底下鸦雀无声。
早饭前训练结束,有人偷偷揉肩膀,有人低声讨论刚才那一下是怎么卸力的。小雨拿着本子挨个问名字和感受,记了满满两页。
中午吃饭时,隔壁营有个班长路过,看见他们这队人走路姿势都不一样了,问:“你们今早干啥了?”
“练呼吸。”赵刚嚼着饭说,“原来喘气还能这么讲究。”
那人笑了:“你一个扛沙袋的懂啥呼吸?”
赵刚不恼,直接站起来扎了个马步,双手平推。动作一气呵成,连带着身后的空气都像是被撕开一道口子。
那班长愣住:“你……这才半天?”
“我师父教的。”赵刚指了指林青,“他说我以前是牛耕地,现在才算会走路。”
消息传得比饭香还快。
下午训练刚开始,场边就多了十几双眼睛。都是邻营的兵,听说这边来了个“能用手把人弹飞”的师父,特意溜出来看热闹。
林青没管围观的人,照常上课。
他挑了五个新兵,让赵刚带队,和七个老卒对练。规则很简单:不准用杀招,谁被推出线外算输。
战前五分钟,林青只讲了一句话:“三人一组,错位牵制。别想着打赢,先想着不被打倒。”
开打后,所有人都傻了眼。
那五个新兵配合默契,有人挡,有人拉,有人从侧面突进。七名老卒一开始猛冲,结果被拆得七零八落,不到两分钟,三个被推出界。
围观人群炸了。
“这也能赢?”
“他们是不是提前排练过?”
林青走出来,拍了拍其中一名新兵的肩:“你刚才那一拉时机正好,再快半拍就能让对方摔跤。”
那新兵脸涨红:“谢谢师父!”
“我不是你师父。”林青说,“你现在还不配。”
全场静了一下,随即有人笑出声。可那笑声很快就变成了掌声。
当天晚上,炊事班主动给这个院子送来了热水桶。哨岗换班时,有人躲在角落扎马步取暖,被查夜的军官撞见,非但没骂,还跟着学了两招。
小雨坐在井边翻本子,笔尖顿了顿,写下:“第三日,全队基础动作达标率提升百分之六十二。”
她抬头看了看林青。他正站在空地中间,手里拿着一根短棍,一遍遍演示“寸步发力”的动作分解。月光照在他身上,影子拉得很长。
赵刚帮最后一个士兵卸下沙袋,笑着问:“明天还练吗?”
“练。”那人喘着气,“我要学会那个推人的手法。”
“那你得早点来。”赵刚拍拍他,“我师父从不等人。”
陈玄坐在角落,膝盖有点发酸。他摸了摸旧伤处,看着场上一个个重复动作的身影,喃喃道:“这才是真正的传武。”
第二天清晨,卯时未到,练功场 already 满了。
不少人是自己加练来的,有的甚至提前半个时辰就到了。他们围在木桩旁,互相纠正动作,嘴里念叨着“呼吸三步,呼气两步”。
林青到场时,队伍已经自发列好。
他扫了一眼,发现连张将军派来巡查的副官都站在边上,悄悄跟着做热身。
“今天教实战反应。”林青说,“两人一组,攻防交替。”
他亲自下场,和一名老兵对练。那人不服气,上来就是一记重拳。
林青侧身避开,左手格挡,右手顺势扣住对方手腕一拧,同时膝盖顶上前一步,把人控制在地上。
全过程不到三秒。
他松手,扶人起来:“你出拳快,但收不回来。一旦打空,就是破绽。”
那老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,忽然敬了个礼:“林师傅,我能跟您多练一会儿吗?”
林青没回答,转身走向下一组。
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叫他“林师傅”。有人在日记本上抄他讲过的每一句话,有人把训练动作画成图贴在床头。就连巡逻的哨兵,走路也开始注意脚步节奏。
第三天傍晚,一场小规模对抗演练再次震惊全营。
林青带十名新兵,对阵十五名经验丰富的老兵。规则是抢占中心旗台,限时一刻钟。
开战前,他只布置了一句:“别抢头功,守住阵型。”
结果新兵队以少胜多,靠的就是层层推进、互相掩护的配合。最后插旗的那一刻,全场沸腾。
有士兵冲过来问:“林师傅,我们什么时候能学到这套打法?”
林青擦了擦汗:“等你们能把基础八式做满一百遍再说。”
那人不恼,转身就对着木桩练了起来。
小雨在本子上更新数据:“昨日记录十一人请教,今日二十三人主动加练,夜间加训人数首次突破十人。”
她合上本子,抬头看向林青。
他正站在场边,手里拿着那份最初的地图残片,指尖摩挲着边缘。风吹起他的衣角,他一动不动。
远处传来报时的鼓声,三响过后,训练结束。
士兵们陆续离开,有人回头看他一眼,有人默默敬礼。没人说话,但那种目光里的东西变了。
不再是好奇,也不是怀疑。
是信服。
赵刚走过来,递上水囊:“师父,明天我还带头热身。”
林青接过水囊,喝了一口。
“你不用叫我师父。”他说,“你只是比我早来几天。”
“可您教的东西,别人教不了。”赵刚咧嘴一笑,“我现在走路都觉得脚下有根。”
林青看了他一眼,没再说话。
月亮升起来的时候,训练场终于安静了。
小雨收拾完本子,准备回屋。她经过林青身边,听见他说:“明天开始,加大强度。”
她点头:“记下了。”
林青站在原地,望着空荡荡的场地。
风穿过院子,吹动墙角的布条。一根木桩微微晃动,上面还留着白天练习时的手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