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快亮了。
林青站在小坡上,怀表还握在手里。指针刚走过三点四十分,远处敌营的灯火忽然一盏接一盏地灭了。
他眯起眼,盯着南岭峡谷入口。风从山口灌进来,吹得他大衣下摆贴在腿上。他没动,只是把望远镜举到眼前。
谷外的空地上,开始有影子晃动。是人影,成队列行进。敌军出动了。
“来了。”他低声说,把怀表收回口袋。
他转身走下坡,脚踩在碎石上发出轻响。两名传令兵等在坡底,一左一右站着。他只说了一个字:“点烟。”
传令兵立刻动手。不一会儿,一股灰白色烟雾从前线阵地升起,歪歪扭扭飘向空中。同时,几声零星枪响从废弃哨所方向传来,子弹打在石头上蹦出火星。
敌军前锋停下脚步,原地观望。几分钟后,他们派出一个小队向前推进,动作谨慎,贴着树林边缘走。
林青在高地处看着,嘴角动了一下。
他知道,对方在试探。
又过了十分钟,敌军主力开始移动。队伍拉得很长,一个营接着一个营往峡谷里钻。机枪组走在中间,炮兵拖着轻炮跟进。
“过半了。”赵刚蹲在他旁边,声音压得很低。
林青没说话,手指慢慢抬起来,指向天空。
旗手立刻举起红布旗,挥动三下。
下一秒,轰的一声炸响从峡谷尽头传来。预埋的炸药引爆了山体松动的岩石,大量碎石滚落,瞬间堵死了出口。烟尘冲天而起,敌军后队还没进谷就被截断。
紧接着,高地上的机枪响了。
子弹像泼水一样扫向敌军队列前端。走在前面的士兵当场倒下一片,剩下的人慌忙找掩体,可两侧都是陡坡,根本无处可躲。
“扔手榴弹!”林青下令。
伏在山坡上的战士拉开引信,一个个投掷出去。爆炸声此起彼伏,火光在晨雾中不断闪现。敌军阵型彻底乱了,有人想往后跑,发现退路已断;有人想往前冲,又被机枪压得抬不起头。
林青抓起身边步枪,拉动枪栓。“预备队,跟我上!”
他第一个冲下山坡,带着三十多人从侧翼杀入敌群。近战一开,敌军更挡不住。林青专挑戴军官帽的目标打,三分钟内放倒两个指挥官模样的人。
赵刚也带人从另一侧包抄,堵住几个想翻山逃走的士兵。战斗变成单方面围剿。
不到四十分钟,枪声基本停了。
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,大多是敌军。两挺机枪、一门轻炮、十几支步枪被缴获。俘虏有八个,被绑着手押在路边。其余残兵丢下装备,拼了命往山外逃。
林青站在谷口,看着清点战果的士兵。赵刚走过来,脸上沾着灰,手里拿着一支缴获的德制步枪。
“炸药用完了。”他说,“最后一包拿去封口。”
林青点头。“通知各连,打扫战场,收拢武器,重伤员抬回去治。轻伤自己走。”
“有人抢东西。”赵刚皱眉,“三连一个兵,偷偷往怀里塞弹药袋,被班长发现了。”
林青脸色沉下来。“叫他来。”
那人很快被带到。是个年轻新兵,脸很白,手有点抖。
“谁让你拿的?”林青问。
“我……我以为……没人要……”
“没人要你就拿?我们是军队,不是土匪。”
“我错了……”
“错在哪?”
“不该私藏公物……”
“记名一次,弹药交回,归队。”
士兵愣住,没想到就这么放过了。他连忙把袋子递出来,低头跑了。
林青转头对旁边的文书兵说:“所有缴获登记造册,一件不能少。谁再犯,关三天禁闭。”
文书应声而去。
他爬上附近一块大石头,环视四周。战士们正在搬运武器,有人在给伤员包扎,还有人在挖坑准备掩埋尸体。
他开口:“都听一下。”
全场安静下来。
“打赢这一仗,靠的不是枪多,也不是命硬。”他声音不高,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楚,“是脑子。敌人以为我们乱了,我们就装得更乱。他们敢进来,就别想出去。”
底下有人笑了。
“我们是革命军,不是占山为王的草寇。东西归公,功劳记在全队头上。谁想自己捞好处,先问问纪律条例答不答应。”
说完,他跳下石头。
人群里突然有人喊:“副司令神机妙算!”
这句话像点着了火,马上有人跟着喊:“副司令厉害!”“打得漂亮!”
林青没笑,也没回应,只是朝赵刚招了下手。
“留一个班看守现场,其他人分组轮休。你带人去审俘虏,问清楚番号和指挥官命令来源。”
赵刚点头离开。
林青回到临时指挥点——一间废弃的猎户小屋。桌上铺着地图,他拿起铅笔,在南岭一带画了个圈。
门外脚步声响起,一名耳目队成员冲进来。
“报告!敌营无线电发报频率增加,过去半小时发了七次信号!”
林青放下笔。“内容能听懂吗?”
“听不懂,但节奏不对。不像正常通报,像是紧急呼叫。”
“援军?”
“有可能。”
林青站起身,走到门口。
远处山脊上,敌军营地已经看不见灯火。但空气中似乎还有电波在震动。
他想了想,说:“派三组人,每组五人,带干扰装置出发。目标:敌后电话线,剪断它。动作要快,完成就撤,不准恋战。”
“要是碰上巡逻队呢?”
“躲。我们赢了第一局,没必要在小地方吃亏。”
传令兵领命而去。
林青又叫来通讯兵。“所有电台保持静默,监听频道打开。敌军任何信号变动,立刻上报。”
“是!”
他坐回桌边,盯着地图没动。外面太阳升起来了,照在屋顶的瓦片上,反射出一点光。
一个小时后,赵刚回来。
“俘虏交代了,带队的是周维岳手下参谋长,任务是试探我方防线虚实,顺便破坏补给线。原计划得手就撤,没想到会中埋伏。”
林青冷笑。“他们总觉得自己聪明。”
“要不要追击?”赵刚问。
“不。”
“为什么?现在他们乱了,正是反攻机会。”
“我们不是为了占地盘。”林青看着他,“是为了让他们怕。怕到下次不敢来。”
“那接下来怎么办?”
“等。”
“等什么?”
“等他们自己乱。”
赵刚没再问,点头走了。
林青起身走出屋子。阳光照在脸上,有点刺眼。他抬手遮了一下,看见几个士兵正围着一堆缴获的武器议论。
“这枪真好使。”
“副司令咋知道他们会从这儿过?”
“你傻啊,设套等他们钻呗。”
“可不是嘛,换别人早死守东山口了,咱偏偏撤了。”
“高,真是高。”
林青没停步,穿过人群走向山口。
两名参谋追上来,手里拿着记录本。
“副司令,上级来电询问战况,是否需要回复?”
“回。”
“说什么?”
“就说敌军越界挑衅,已被我部击退。无重大伤亡,具体情况待报。”
“要不要提战术细节?”
“不用。”
两人记下,转身离开。
林青继续往前走,一直来到峡谷边缘。这里还能闻到火药味,地上有烧黑的痕迹。他蹲下身,捡起一枚变形的弹壳,看了看,放进衣兜。
远处,一架野战电话响起铃声。
接线兵跑过去拿起听筒,听了几秒,脸色变了。
他冲这边喊:“副司令!耳目队急报——敌军三个连正从北线调动,疑似增援!”
林青站起身,拍了拍手上的灰。
他快步走过去,接过电话。
“我是林青。”
听筒里传来急促的声音。
“北线观察点确认,敌军步兵已出发,携带迫击炮,速度很快。”
林青沉默两秒。
“通知南岭二号高地,点燃备用烟灶。”
“是!”
他挂掉电话,转身看向山坡上的机枪阵地。
那里已经有战士在检查弹药箱。
他抬起手,指着前方山谷。
“准备第二轮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