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易的指尖在婚纱店的玻璃门上划出一道白雾时，店里的暖光灯刚好亮起。“薇拉婚纱”的鎏金招牌在晨雾里泛着柔光，橱窗里的鱼尾婚纱缀满碎钻，像极了苏棠上周发来的婚礼请柬——烫金的“囍”字压在米白色卡纸上，新郎的名字却不是他。
“顾先生，您来取修改好的西装？”店员林姐迎上来，手里捧着一套深灰色定制西装，袖口绣着极小的“G&St”缩写，是他半年前订的，本想作为婚礼礼服，现在却成了笑话。
顾易点点头，指尖触到西装面料，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三年前的雨天。他在设计院加班到深夜，苏棠撑着一把透明伞站在楼下，怀里抱着刚烤好的蔓越莓饼干，雨珠顺着伞沿滴在她的发梢，像碎钻：“顾易，等我们结婚，我要穿鱼尾婚纱，你要穿深灰色西装，好不好？”
那时他刚拿到设计院的offer，苏棠在婚纱店做学徒，两个人挤在月租一千五的老房子里，却觉得未来亮得像橱窗里的婚纱。他以为他们会像所有情侣一样，攒钱、买房、结婚，却没想到，苏棠会突然提出分手，理由是“你给不了我想要的生活”。
“林姐，苏棠……今天会来吗？”顾易忍不住问，声音有些发紧。他知道苏棠今天要来试婚纱，新郎是做建材生意的富二代，是她上个月在一次商业酒会上认识的。
林姐的眼神暗了暗，点了点头：“约了十点，她妈妈也会来。”
顾易抱着西装，躲进了试衣间。试衣间的镜子很大，映出他苍白的脸，眼底的红血丝像没擦干净的墨。他脱下外套，刚想换上西装，却听到外面传来苏棠的声音，带着他熟悉的清甜，却多了几分刻意的讨好：“王阿姨，您看这件怎么样？我觉得领口的蕾丝太复杂了，不如那件简约款好看。”
“简约款怎么行？结婚就要穿得隆重！”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，“你嫁的是王家，不是以前那个穷设计师，婚纱必须是最好的，不然会被人笑话！”
顾易的手停在西装的纽扣上，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，疼得喘不过气。他想起苏棠以前说，她最喜欢简约款的婚纱，说“婚纱是穿给自己看的，舒服最重要”，可现在，她却在为了“不被人笑话”，改变自己的喜好。
试衣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一条缝，苏棠的身影一闪而过，她穿着一件铺满蕾丝的婚纱，裙摆又大又重，走路都要店员搀扶。她的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，却笑得很勉强，像戴了一张面具。
顾易赶紧低下头，假装整理西装，却听到苏棠的声音在试衣间门口响起：“这件婚纱的试衣间有人吗？我想换件衣服。”
林姐的声音带着犹豫：“顾先生在里面……”
“顾先生？哪个顾先生？”苏棠的声音里带着疑惑，接着，试衣间的门被推开了。
四目相对的瞬间，空气仿佛凝固了。苏棠的眼睛猛地睁大，手里的婚纱裙摆掉在地上，蕾丝蹭到地板，发出轻微的声响。她的妈妈跟在后面，看到顾易，脸色瞬间沉了下来：“你怎么在这里？谁让你来的？是不是想纠缠苏棠？”
“我……我来取西装。”顾易的声音有些发颤，他看着苏棠，想从她眼里找到一丝熟悉的温柔，可看到的，只有慌乱和尴尬。
“取西装？”苏棠的妈妈冷笑一声，“你还穿着这件破西装干什么？苏棠就要结婚了，你别在这里碍眼！”
“妈，你别说了！”苏棠拉住她妈妈的手，声音带着哭腔，“顾易，你先走吧，我们……以后别再见了。”
顾易点点头，抱着西装，几乎是逃一样地冲出了婚纱店。晨雾还没散，冷风吹在他的脸上，像无数根细针在扎。他走到街角的咖啡店，点了一杯苏棠最喜欢的焦糖玛奇朵，却发现甜得发腻，像她刚才的笑容。
那天下午，顾易在设计院的办公室里待了很久。他打开电脑，里面存着他和苏棠一起设计的婚房图纸，客厅的落地窗对着公园，卧室的衣柜是推拉式的，卫生间的瓷砖选了苏棠喜欢的浅蓝色。图纸的最后一页，是他画的婚纱设计图，简约的鱼尾款式，领口绣着小小的蔓越莓图案，是苏棠最喜欢的饼干口味。
“顾哥，你还好吗？”实习生小周端着一杯咖啡走进来，看到他面前的图纸，小声说，“我刚才在楼下看到苏棠姐了，她好像在哭，还问起你……”
顾易的心猛地一跳：“她问我什么？”
“她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，还说……那件婚纱她不喜欢，想穿你设计的那件。”小周的声音越来越小，“可是她妈妈不同意，说你设计的婚纱太便宜，拿不出手。”
顾易握紧了手里的鼠标，指节泛白。他突然想起苏棠以前说的话：“顾易，等我们有钱了，你要亲自给我设计婚纱，不管多简单，我都喜欢。”那时他笑着答应，说“等我攒够钱，就开一家自己的婚纱店，只给你一个人设计婚纱”，现在，他的设计图还在，可他们的约定，却成了泡影。
晚上回家时，顾易路过“薇拉婚纱”，看到苏棠和她妈妈正从店里出来，手里提着几个大袋子，里面装着婚纱和配饰。苏棠低着头，头发遮住了脸，看不清表情。顾易躲在树后，看着她们坐上一辆黑色的豪车，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，心里像空了一块。
接下来的几天，顾易像变了一个人。他不再加班，每天准时下班，去婚纱店附近的咖啡馆坐着，希望能再见到苏棠。他甚至联系了以前的同学，想打听苏棠的婚礼细节，却只得到一个消息：苏棠的婚礼定在下周，在全市最豪华的酒店举行，光是场地费就花了二十万。
婚礼前一天，顾易终于在婚纱店门口等到了苏棠。她一个人来取婚纱，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，没化妆，头发扎成马尾，像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。看到顾易，她愣了愣，然后慢慢走过来，声音很轻：“你怎么在这里？”
“我……”顾易从包里拿出那张婚纱设计图，递到她面前，“这是我给你设计的婚纱，虽然没做出来，但是……我想让你看看。”
苏棠接过设计图，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的蔓越莓图案，眼泪突然掉了下来：“顾易，对不起，我……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。”
“骗我？”顾易愣住了。
“我妈妈得了重病，需要五十万手术费，王家说只要我嫁给他们儿子，就帮我付手术费。”苏棠的声音哽咽，“我没办法，我不能失去我妈妈……我本来想告诉你，可我怕你担心，怕你为了钱拼命工作，把身体搞垮。”
顾易的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一下，他抓住苏棠的手：“你为什么不早说？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啊！五十万，我们可以凑，我可以去贷款，我可以……”
“来不及了，”苏棠摇了摇头，眼泪掉在设计图上，晕开了一小块墨迹，“婚礼明天就举行了，我已经签了协议，不能反悔了。”
顾易看着她，突然想起三年前的雨天，她撑着透明伞站在楼下，怀里抱着蔓越莓饼干，笑得像阳光一样。他知道，苏棠从来没有变，她还是那个善良、孝顺的女孩，只是生活给了她太多无奈。
“婚礼在哪里举行？”顾易突然问。
“铂悦酒店，下午两点。”苏棠疑惑地看着他，“你要干什么？”
顾易笑了笑，擦掉她脸上的眼泪：“明天，我给你送一件礼物。”
第二天下午，铂悦酒店的婚礼现场布置得格外豪华，红玫瑰和白百合铺满了整个大厅，水晶灯折射出耀眼的光芒。苏棠穿着那件厚重的蕾丝婚纱，站在红毯的一端，脸上带着精致的妆容，却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当司仪宣布“新郎新娘交换戒指”时，酒店的大门突然被推开，顾易推着一个婚纱架走了进来，上面挂着一件简约的鱼尾婚纱，领口绣着蔓越莓图案，在水晶灯的照耀下，泛着柔和的光。
“苏棠，”顾易的声音穿过喧闹的人群，清晰地传到苏棠耳边，“这是我给你设计的婚纱，我连夜请人做的，你穿上它，一定很好看。”
全场一片哗然，王家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苏棠的妈妈站起来，指着顾易骂道：“你疯了！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！保安，把他赶出去！”
“等一下！”苏棠突然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带着坚定，“这是我的婚礼，我想穿自己喜欢的婚纱。”
她挣脱开新郎的手，走到顾易面前，接过那件婚纱，走进了休息室。几分钟后，她穿着那件蔓越莓婚纱走出来，裙摆轻盈，笑容灿烂，像回到了三年前的雨天，那个抱着饼干、眼里有光的女孩。
“顾易，谢谢你。”苏棠走到他面前，小声说，“我不能嫁给你，但是……我想穿着你设计的婚纱，走完这段路。”
顾易点点头，眼里含着泪，却笑着说：“没关系，只要你开心就好。”
婚礼最终还是举行了，苏棠穿着顾易设计的婚纱，和新郎交换了戒指。但顾易知道，苏棠的心里，还留着他们的约定，留着那些在老房子里一起憧憬未来的日子。
婚礼结束后，顾易离开了酒店。他没有回家，而是去了他们以前住的老房子，楼下的梧桐树还是和以前一样，枝繁叶茂。他坐在树下，想起苏棠说的话，突然觉得，虽然他们不能在一起，但他至少帮她完成了一个心愿，让她穿着自己喜欢的婚纱，嫁给了“不得不嫁”的人。
半年后，顾易收到了一封苏棠的信。信里说，她妈妈的手术很成功，王家也没有为难她，只是她和新郎之间没有爱情，更像是合作伙伴。她说，她很喜欢那件蔓越莓婚纱，把它挂在衣柜里，每天都会看一眼，想起他们以前的日子。信的最后，她说：“顾易，谢谢你给我的婚纱，也谢谢你给我的青春，祝你以后能找到一个穿着你设计的婚纱、真心爱你的女孩。”
顾易把信放在抽屉里，和那张婚纱设计图放在一起。他辞掉了设计院的工作，用自己攒的钱，开了一家小小的婚纱店，名字叫“蔓越莓婚纱”，专门给那些喜欢简约风格的女孩设计婚纱。
婚纱店开业那天，阳光很好。顾易站在店门口，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，突然看到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，站在橱窗前，指着一件蔓越莓婚纱，笑着对身边的男孩说：“你看这件，好好看！等我们结婚，我就要穿这件！”
男孩笑着点点头：“好，只要你喜欢，我就给你买。”
顾易看着他们，想起了三年前的自己和苏棠，嘴角露出了释然的笑容。他知道，有些爱情虽然不能走到最后，但那些美好的回忆，那些曾经的约定，会像蔓越莓婚纱一样，永远留在心里，温暖着往后的岁月。
就像《聊斋》里的新郎，虽然没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，但他用自己的方式，守护了爱人的心愿，让她在无奈的婚姻里，保留了一份属于自己的美好。顾易也一样，他没能娶到苏棠，却用一件婚纱，圆了他们曾经的梦，让苏棠在“不得不”的选择里，感受到了来自青春的温暖与善意。
“蔓越莓婚纱”的生意越来越好，很多女孩都喜欢顾易设计的婚纱，说他的婚纱里“有爱情的味道”。顾易也终于明白，爱情不一定非要长相厮守，有时候，放手也是一种爱，只要对方能幸福，自己就会觉得满足。
有一天，一个女孩在店里试婚纱，突然问顾易：“老板，你设计的婚纱都好温柔，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啊？”
顾易笑了笑，指了指那件蔓越莓婚纱：“是啊，有一个女孩，她最喜欢蔓越莓饼干，也最喜欢简约的婚纱，这件婚纱，是我为她设计的。”
女孩点点头，眼里满是羡慕：“那她一定很幸福吧？”
顾易看着窗外的阳光，轻声说：“嗯，她很幸福。”
他知道，苏棠现在很幸福，而他，也会在这家小小的婚纱店里，继续设计着充满爱的婚纱，等待着属于自己的幸福，等待着那个会穿着他设计的婚纱、陪他走完一生的女孩。而那些关于苏棠、关于蔓越莓婚纱的回忆，会像店里的暖光灯一样，永远亮着，温暖着每一个走进来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