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砚舟跨过门槛，背包带子在肩头绷了一下。他没急着坐下，而是从包里抽出笔记本，蓝笔翻到刚才记动线数据的那页，低头快速补上一组推演公式。
王峰站在桌边，手里文件夹捏得有点紧。他原以为这学生顶多背几个理论术语，没想到对方连人流分流的临界点都算出来了。
“预算卡得死，不代表设计就得凑合。”陈砚舟合上本子，抬头，“省下的材料费，可能让商场第一年少赚两百万。”
会议室里没人接话。一个戴眼镜的设计员张了张嘴，最终还是低头改起了标注。
王峰盯着图纸看了几秒，忽然问：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
“陈砚舟。”
“孙浩怎么找到你的？”
“他说我拿证书时没笑。”陈砚舟语气平静，“可能觉得我不傻。”
王峰嘴角抽了一下，像是被戳中了笑点，又像是没信服。他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放：“明天九点，新区工地临时板房。想看真东西，就别只待在会议室。”
说完转身走了，门轻轻撞回原位。
其他人陆续散去，有人路过时多看了陈砚舟一眼，像是在确认这个穿牛仔外套的学生是不是真能插手项目。
他没停留，收拾好本子就走。下楼时电梯慢得像在爬，他靠在厢壁上，手指无意识敲着裤缝。刚出大楼，手机震了一下。
系统界面无声弹出：
【可使用“人脉资源卡”强化接触效率】
他站在路边树影里，盯着那行字看了三秒。点击确认。
半透明的虚拟名片从屏幕浮起，缓缓滑向通讯录里的“王峰”。没有音效，没有光效，就像一段被悄悄修改的数据流。
他收起手机，步行回校。
晚饭是在食堂解决的，一碗面加了个蛋。他边吃边翻《城市商业空间布局研究》，书页折角的地方写着“动线即财流”。
回到宿舍，灯还亮着。室友不在，桌上摆着他早上带走的水杯，里面剩了半口凉茶。
他放下书包，刚准备充电，手机响了。
来电显示：王峰。
他没立刻接，而是把笔帽咬住，等铃声响到第三声才按下。
“陈砚舟。”王峰声音比白天沉了些，“孙浩说你对商业布局有想法？”
“有。”他说。
“不是背书那种？”
“不是。”
电话那头顿了顿：“明天九点，新区工地临时板房。带笔和本子。别迟到。”
“不会。”
“还有——”王峰语气低下来，“别想着忽悠人。我见过太多‘天才少年’，最后连施工图都看不懂。”
“我看懂了也不会说。”陈砚舟淡淡道，“除非问题值得说。”
王峰哼了一声，挂了。
陈砚舟把手机扣在桌上，仰头靠上椅背。天花板那道裂纹还在，像条干涸的河。
陈砚舟微微一怔，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，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，只是轻轻点了点头，但握着笔记本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。
他没笑，也没激动，只是拉开抽屉，把红笔和蓝笔并排摆好。一支写任务，一支写线索。
第二天一早，他换了件干净衬衫，外套还是那件发白的牛仔装。出门前检查了两遍笔，左口袋红，右口袋蓝。
公交、地铁、换乘、步行，路线和昨天一样。只是这次目的地不再是设计院大楼，而是新区边缘的一片荒地。
工地围挡外尘土飞扬，门口保安看了眼他的学生证，又打电话确认，才放行。
临时板房搭在空地中央，铁皮墙被太阳晒得发烫。推门进去时，一股混着水泥和汗味的空气扑面而来。
墙上贴满规划图，角落堆着几卷防水布。中央沙盘上落了层灰，边缘还有几个模糊的鞋印。
陈砚舟没说话，默默走到沙盘前蹲下。袖口擦过模型边缘，抹开一小片灰尘。
他的目光停在停车场出入口的位置。
这里离十字路口太近，左转车道和商场出口几乎重叠。早高峰车流一旦密集，直行车辆就会被截断，形成瓶颈。
他正看着，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王峰走进来，手里拎着两个一次性纸杯，递了一个给他：“豆浆，不烫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陈砚舟接过，放在一旁没喝。
“看出什么了？”王峰站到沙盘另一侧，手臂搭在模型边上。
“出入口有问题。”陈砚舟红笔一划，“左转车流和顾客离场路线交叉，早高峰至少堵八分钟。”
王峰皱眉：“设计院说是车流量预估偏差。”
“不是流量问题。”陈砚舟摇头，“是动线打架。你们现在这个方案，等于让顾客每天排队八分钟才能开出停车场。”
王峰脸色变了变：“开发商不同意改规划，说要加钱。”
“不一定非得改规划。”陈砚舟翻开笔记本，蓝笔写下三行字：
侧街替代分流路径；
提前设置导视系统引导；
联动周边商户做停车引流合作。
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这几天所学的商业知识和对周边环境的观察。侧街替代分流路径，是考虑到侧街平时车流量较小，且与商场有一定距离，可以作为临时分流通道；提前设置导视系统引导，是因为很多顾客不熟悉新场地，清晰的导视能避免混乱；联动周边商户做停车引流合作，是基于前期调研发现周边商户有吸引客流的需求，双方合作能达到互利共赢的效果。
写完合上本子，只说一句：“能提客流，也能省钱。”
王峰盯着他看了两秒，忽然笑了：“你知道上一个这么说的人，现在在哪吗？”
“哪？”
“在给我修下水道。”
“那他可能说得不够清楚。”陈砚舟语气不变，“我可以讲明白。”
空气静了一瞬。
王峰转身从墙边搬来一把折叠椅，往沙盘旁边一放：“坐吧。”
陈砚舟没动：“站着也能说。”
“我不是让你坐着听。”王峰指了指椅子，“是让你留下来，把这事儿理清楚。”
陈砚舟这才坐下。背包放在脚边，拉链微微敞开，露出一角笔记本。
阳光从板房窗户斜切进来，照在沙盘上。灰尘在光柱里缓慢浮动。
王峰俯身指着模型：“你说的侧街，是指文化路那条？太窄，消防车都难进。”
“不需要拓宽。”陈砚舟伸手比了段距离，“只要在路口加个临时信号灯，配合商场App推送提醒，就能引导三成车流绕行。等后期商户入驻率上来，再谈联合改造。”
“App推送？”王峰挑眉，“我们还没做运营团队。”
“可以先用短信群发。”陈砚舟说，“成本低，见效快。关键是让第一批顾客不堵车，口碑才能起来。”
王峰摸了摸下巴，没反驳。
他又问：“导视系统呢？你说预埋？”
“现在施工还没开始。”陈砚舟翻开本子，“在地下车库入口前十米处预留电子屏位置，电线提前走好。等开业前三个月再装设备，省安装费，也不影响工期。”
王峰点点头，眼神变了。
不再是审视，而是评估。
“最后一个。”他指着第三条，“商户引流，怎么合作？”
“附近三家餐饮店，目前日均客流量稳定。”陈砚舟说，“我们可以签短期协议：他们顾客停车免费一小时，商场反过来在店内放宣传册。双向导流，互不抽成。”
“免费停车？”王峰笑出声，“你倒是敢想。”
“前期烧的是时间，不是钱。”陈砚舟看着他，“第一个月，顾客记住‘这地方停车不堵’，比打十次广告都有用。”
王峰沉默了几秒，忽然抓起手机拨了个号。
“老李，我是王峰。那个停车场出入口……先不动工。对，等我这边定个新方案。”
挂了电话，他看向陈砚舟：“你说的这三个点，能写成一份简报吗？两页纸以内，今晚发我邮箱。”
“可以。”
“写得好，下周例会你来汇报。”
“需要ppt吗？”
“不用。”王峰摇头，“就说人话。”
陈砚舟点头。
王峰转身要走，又停下：“对了，你怎么知道文化路那几家店的客流数据？”
“昨天回来路上，我去吃了碗面。”陈砚舟说，“老板说最近晚上七点后总有人问有没有停车位。”
王峰愣了下，随即笑出声：“你还真去吃面？”
“饿了。”陈砚舟说着，从包里掏出早上剩的半块面包，咬了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