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梯门缓缓打开,陈砚舟看清从电梯里走出的那张脸,脚步微微一顿。这时,身后的吴振海话音刚落,陈建国便缓缓从角落站起身,朝他招了招手:“小陈,来,陪我走一趟。”
陈砚舟没动,目光在两人之间轻轻扫过。吴振海笑得坦然,可那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——像是猎人看着猎物自己走进笼子。
他点了点头,合上笔记本,蓝笔收进包里,红笔却留在桌上,笔尖朝上,像一根小小的警示桩。
“表叔要带我去哪儿?”他边走边问,语气轻松得像在聊晚饭吃什么。
“一个清静地方。”陈建国走在前头,步伐稳健,声音低沉,“有些话,不适合在热闹场合说。”
走廊尽头是一扇不起眼的木门,门把手上积了层薄灰,显然少有人碰。陈建国掏出钥匙,轻轻一拧,门开了条缝,里面漆黑一片。
陈砚舟站在门口,没急着进去。他闻到了一股味道——不是灰尘,也不是霉味,而是旧纸张和墨水混合的气息,像是档案室,又像老办公室。
“您这‘清静地方’,藏得挺深啊。”他说着,迈步跨了进去。
灯亮了。是那种老式的白炽灯,光线偏黄,照得四壁泛着陈旧的暖色。房间不大,靠墙一圈全是书架,上面堆满了文件夹和记事本。正对门的墙上挂着一幅大图,乍看是江川市地图,细瞧才发现上面密密麻麻贴着标签,红线连着几个地标,其中一处被红圈反复标注——正是吴振海最近拿下的一块地。
“坐。”陈建国指了指中间的木椅。
陈砚舟坐下,背包放在腿上,手指搭在拉链边缘,随时能掏东西,也能随时走人。
“知道为什么这次论坛选在游轮上吗?”陈建国忽然开口,走到墙边,拿起一枚黑色棋子。
“因为空气好?”陈砚舟笑了笑,“还是说,船上wiFi信号差,大家没法刷朋友圈,只能专心开会?”
陈建国没笑,把棋子轻轻落在面前的小棋盘中央——天元位。
“因为这里没有监控。”他说,“摄像头拍不到,录音笔录不下,手机信号被屏蔽。说的话,出了这个门,就只是风。”这里是一艘豪华游轮的隐秘房间,本次重要的论坛就在这艘游轮上举办。
陈砚舟挑了下眉:“听起来不像论坛,倒像地下交易市场。”
“差不多。”陈建国盯着他,“但你不一样。你在宴会上弹琴时,故意卡了半拍节奏,为的是让袖口那个小玩意儿接上信号吧?”
陈砚舟脸上的笑意没变,心里却咯噔一下。
系统界面无声闪现:【警告!身份暴露风险上升至78%】
他没慌。反而往前倾了点身子:“如果我说我只是手滑呢?”
“手滑的人,不会在笔记本上写‘Lmp-807’,更不会让服务员帮忙打电话,其实是在给外面发暗号。”陈建国慢悠悠地说,“你很聪明,也很多疑。这很好。在这个位置上,糊涂人才活得久,聪明人才活得好。”
他转身,走到书架旁,手指轻轻抚过木板表面,随后用力一推,一块伪装成木板的暗格被缓缓拉开。墙后呈现出的,是一整面令人触目惊心的证据墙。照片上吴振海与不同人密谈的画面,仿佛在无声诉说着阴谋;银行流水上一笔笔可疑的资金往来,如同冰冷的数据利刃;合同复印件上模糊却又关键的条款,似隐藏着致命陷阱;审批签章记录上那一个个不该出现的签名,宛如沉重的罪证枷锁。这一切,全都直直地指向吴振海。
陈砚舟瞳孔微缩。
但他没表现出震惊,反而笑了:“您这收藏,比警局档案室还齐全。”
“我不是警察。”陈建国背着手,“我是他‘表叔’,也是他最早的投资人之一。十年前,我帮他拿下了第一块地。五年前,我发现他开始用民间融资建楼,拆东墙补西墙。三年前,我决定反手做局。”
“所以您一直在等一个人?”陈砚舟轻声问。
“对。”陈建国转过身,“等一个不怕他,又能看懂规则的年轻人。赵宇太贪,林悦太软,周强太直。只有你,既不动声色,又能动手。”
陈砚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。指甲修剪整齐,掌心有常年握笔留下的茧。
“可您怎么确定我不是另一个吴振海?”他问。
“因为你今晚没接他的套。”陈建国说,“他说‘树大招风’,你没顺着说‘我会小心’,也没硬顶‘我不怕’,你说‘我不觉得自己是棵树’。这句话,说明你看穿了他的恐惧——他怕的不是对手强,而是有人根本不按他的规则玩。”
房间里安静了几秒。
陈砚舟缓缓站起身,把背包放到一边,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。翻开一页,蓝笔写着“陈建国”,红笔在“表叔”两个字上画了个叉。
他合上本子,伸出手:“那我们现在,可以谈合作了?”
陈建国看着那只手,没立刻握上去。
“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考你?”他问。
“因为盟友可以伪装,野心藏不住。”陈砚舟说,“您要的不是一个帮手,而是一个愿意一起掀桌子的人。”
陈建国终于笑了。那笑容不像长辈欣慰,倒像棋手看到对手落下了关键一子。
他伸手握住陈砚舟的手腕,不是握手,而是像验货似的捏了下脉门:“你比我想象的还狠。”
“我不狠。”陈砚舟平静道,“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当棋子。”
“好。”陈建国松开手,从抽屉里取出一份文件,“游轮论坛第三天,吴振海会私下见两个海外投资人,谈一笔十亿级的离岸融资。地点在b区VIp休息舱,时间晚上八点十五分。他会带一份原始股权协议,盖了私章。”
“您想让我拿到它?”
“不。”陈建国摇头,“我要你让他主动拿出来,当着几个人的面,大声念出条款。”
陈砚舟明白了。这不是偷,是逼对方在公开场合暴露违法融资结构。
“您就不怕打草惊蛇?”他问。
“蛇已经醒了。”陈建国走到窗边,拉开窗帘一角。外面是漆黑的海面,远处有零星灯火,“但他以为自己还在掌控局面。真正的局,从来不是藏得多深,而是让对手觉得赢定了,才敢all in。”
陈砚舟没再问。他重新背上包,手指在拉链上顿了顿:“您刚才说,我在宴会上做了三件事——卡节奏、留标记、打电话。其实还有第四件。”
“哪一件?”
“我换了杯酒。”陈砚舟淡淡道,“吴振海敬我那杯,我喝了一口就放下了。后来他去讲话,我趁人不注意,把剩下的倒进花瓶,换上了旁边一桌的同款。”
陈建国愣了一下,随即大笑:“你怀疑他下药?”
“我不怀疑任何人。”陈砚舟纠正,“我只是从不喝第二口别人倒的酒。”
陈建国盯着他看了几秒,忽然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支钢笔,递过去:“拿着。笔帽能拧开,里面有个微型存储器,存着过去三年吴振海所有秘密会议的时间地点。密码是你笔记本上写的‘Lmp-807’。”
陈砚舟接过笔,没道谢,只问:“如果我现在打开它,会不会触发报警装置?”
“会。”陈建国点头,“但它只连到我的手机。只要你没删数据,我就知道你还守信用。”
“那要是我删了呢?”
“那你就是下一个吴振海。”陈建国看着他,“而我,已经准备好对付你了。”
两人对视片刻,空气像凝住了一样。
陈砚舟把钢笔放进笔记本夹层,抬头:“接下来,我需要一台能接入市政审批系统的终端机,最好今晚就能用。”
“赵宇办公室就有。”陈建国说,“但他最近有点动摇,你得小心点跟他打交道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陈砚舟说,“人在动摇的时候,最容易说实话。”
他走向门口,手搭上门把。
“等等。”陈建国叫住他,“你还没问我,为什么要帮你。”
陈砚舟回头:“您需要一个不在明面上的人,来做那些不能由您亲自做的事。而我需要一个能打开高层门路的引路人。这不是帮,是交换。”
“聪明。”陈建国嘴角微扬,“但还少一层。”
“哪一层?”
“仇恨。”他说,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而颤抖,眼中闪烁着愤怒与悲痛的光芒,“吴振海五年前害死了我女儿。她只是个会计,天真又善良,发现了账目问题后,满心期待着能将真相公布。可第二天,她就在一场‘车祸’中被熊熊大火吞噬,连一句遗言都没留下。我等了这么多年,不是为了钱,是为了让他跪着看自己怎么塌。”
陈砚舟沉默了一瞬:“那我更得让您亲眼看见那一刻。”
他开门出去,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。
身后,陈建国站在原地,望着那扇慢慢合拢的门,低声说了句:“终于等到你了。”
陈砚舟走出那间充满秘密与算计的房间,海风扑面而来,却吹不散他心中翻涌的思绪。他清楚,从这一刻起,自己已然深陷一个更加庞大且危险的棋局。与陈建国的合作,看似是通往胜利的捷径,实则布满了未知的荆棘。每一个决策,每一次行动,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,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。但他没有退路,为了揭开吴振海的真面目,为了那些被吴振海伤害的人,他只能勇往直前。他紧紧握住手中的钢笔,仿佛握住了所有的希望与勇气,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游轮灯火辉煌的方向,那里,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正等待着他的到来。
陈砚舟穿过长廊,拐角处停下,从袖口取出那支钢笔,拧开笔帽,指尖触到里面冰凉的金属芯片。
他没急着装回去,而是用指甲轻轻刮了下芯片边缘——一道细微的划痕出现在表面。
这是他留的记号。万一有人远程擦除数据,他能立刻发现。
远处传来钟声,游轮的晚钟敲了八下。
他把笔收好,抬头看了眼前方通道尽头的电梯指示灯——正从3楼往下跳。
电梯门开时,里面走出一个人影。
陈砚舟看清那张脸,脚步微微一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