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砚舟把那张写着“别只盯着眼前两万”的名片夹进笔记本，脚步没停。地铁口的风卷着几张传单往他裤脚上贴，他顺手拍开，脑子里还在转着孙浩那场茶室考试的最后一句话——“能让我主动约见面的人，从来不需要等正式通知”。这话听着像认可，又像提醒：别真以为自己过了关。
他抬头看了眼商学院报告厅门口挂着的横幅：“青年企业家协会·校园商业研讨会”，时间刚好差七分钟开始。门口已经站了几个穿西装的年轻人，手里拎着文件夹，一边笑一边聊融资估值。陈砚舟低头看了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外套，拉了拉肩带，径直走了进去。
当陈砚舟跟着人群走进报告厅时，里面的布置尽显专业与正式。主席台铺着深红色的天鹅绒桌布，上面摆放着精致的花束和带有嘉宾名字的铭牌。周围的墙壁上挂着一些成功企业家的照片和名言，激励着在场的每一个人。
后排还有空位，他挑了个靠走道的位置坐下，黑色双肩包放腿上，拉开拉链，先摸出蓝笔和红笔检查一遍，再把笔记本摊开。左页记现实线索，右页划系统任务进度。刚写完日期，眼前界面无声弹出：
【任务更新：参与校园商业研讨会】
【奖励：“人脉拓展”技能卡x1（时效72小时）】
【倒计时：01:59:58】
他眼皮都没眨一下，合上界面，目光扫向讲台。嘉宾名单投影在侧屏上，七八个人名，头衔清一色“总经理”“创始人”“投资人”。最后一个叫王启明，背景介绍只有短短一行字：“城市更新政策研究者”。
不像其他人带着公司LoGo和炫目履历，这人连照片都没有。陈砚舟多看了两眼。
主持人开场说了十分钟创业风口、政策红利，台下学生频频点头拍照。陈砚舟却保持着冷静，他知道，很多所谓的风口可能只是短暂的泡沫。轮到王启明上台时，全场安静了几秒——他穿着件旧羊毛衫，袖口磨出了毛边，手里没拿ppt翻页笔，只端了杯白开水，这种朴素的形象与前面几位嘉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但他一开口，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。
“很多人说新区发展是趋势。”他开口第一句就慢条斯理，“但我看到的是，有些地方还没住进来人，就已经开始还债了。”
底下有人轻笑，以为是玩笑。陈砚舟却敏锐地感觉到，这句话背后隐藏着巨大的问题。
“我举个例子。”他不笑，“南湖新城商圈，规划三万平商业体，招商率宣称百分之八十五。可实际开业半年，日均客流不到设计容量的三成。这种‘开业即巅峰’的项目，不是市场选择的结果，而是资本推动的表演。”
此时，台下开始有人交头接耳，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。陈砚舟的笔尖顿了一下。
这句话听着平常，但他听出了味道。赵宇前些日子喝多了，在KtV包厢里甩着领带抱怨：“我现在去投标，甲方第一句就问，你们是不是那种暴发户风格？搞得跟做贼似的！”当时他没接话，现在却把这两件事串了起来。
所谓的“洗掉暴发户标签”，背后其实是地产模式的集体焦虑。大家都知道热钱不能一直烧，但没人敢第一个停下。
王启明继续说：“空置率超过百分之四十，按理该预警。可数据是谁统计的？开发商自己报的。等于裁判员自己记分，你说比分准不准？”台下瞬间炸开了锅，有人交头接耳，有人露出惊讶的神情。陈砚舟眉头紧锁，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敲打着桌面，内心的震撼如潮水般翻涌。他想到无数普通人为这些虚假的繁荣买单，可能耗尽一生积蓄却得到一个充满泡沫的空壳，一种对商业欺诈的愤怒和对真相追求的决心在心底油然而生。
台下有人举手：“王老师，您是不是觉得政府该加强监管？”
“监管当然要。”他摇头，“但更该警惕的是，我们习惯了用漂亮的数字掩盖问题。比如把未建成的商铺也算进可租面积，分母做大，空置率自然就低了。这不是泡沫破灭的问题，是泡沫从一开始就被当成常态。”
陈砚舟低头，在本子上写下一行字：“统计口径操控 = 风险延迟释放”。
他忽然想起昨晚拳赛外围黄牛炒票的情景——票价五倍仍有人抢，因为情绪在场。而现在这个会场里，同样有一群人在为“趋势”买单，只不过他们的情绪叫“安全感”。
讲台上的王启明喝了口水，准备结束。主持人立刻接过话筒，笑着转移话题：“感谢王老师的分享！接下来我们进入青年创业者对话环节……”
陈砚舟眉头微皱。
他知道，那个真正有价值的话题，就这么被轻轻揭过去了。
散场铃响，人群涌向几位年轻企业家围成的小圈，争着递简历、加微信。王启明默默收拾资料，拎起一个旧帆布包，转身朝侧门走去。
如果这时候冲上去要联系方式，太急。
如果不说一句话就错过，又太蠢。
陈砚舟没动，而是起身走到投影幕布旁，拿起一支记号笔，在白板上写下一行公式：
空置率 = （可租面积－实际出租）÷ 总可租面积 x 100%
然后在下面补了一行小字：
但如果可租面积本身就是虚的呢？
他刚放下笔，眼角余光看见王启明停住了脚步，回头看向白板。
几秒钟后，那人折返回来，站在白板前看了一会儿，又看了看陈砚舟。
“你是学生？”
“经济系大一。”陈砚舟从包里掏出学生证递过去，上面印着学号和照片，干干净净。
王启明接过看了一眼，没多问，反而指着白板：“你觉得，怎么才能识破这种虚报？”
“查水电。”陈砚舟答得干脆，“真正运营的商铺，用电量不会骗人。一家奶茶店，月均用电三百度起步。如果整栋楼出租率宣称八成，但总用电量不到设计负荷的两成，那数据就有猫腻。”
王启明眼神变了变，嘴角轻微扬了一下。
“现在很多评估模型都不碰这些硬指标。”他说，“大家都喜欢看ppt里的增长率，没人愿意蹲在配电房抄电表。”
“可电表不会开会。”陈砚舟接了一句。
王启明笑了，这次是真的笑了。他从包里取出一张极简名片，正面只有姓名和电话，背面盖着一枚小章：“青年企业家协会·政策研究组”。
“留个联系方式。”他说，“下次我们做实地调研，缺个肯抄电表的人。”
陈砚舟接过名片，放进笔记本内页，正好夹在“泡沫之夏”果汁销售记录和拳赛观众消费行为分析之间。
“您刚才说的数据，我能再问几个问题吗？”他问。
“说。”
“南湖新城那个项目，背后投资方是谁？”
王启明看着他，沉默两秒。“你对这个感兴趣？”
“我只是想知道，谁在推动这些‘健康却不真实’的数字。”
“振海地产。”王启明吐出三个字，声音压低了些，“吴振海的公司。”
陈砚舟没说话，但心里那根线猛地绷紧了。
吴振海——赵宇提过两次，一次说他抢了文化广场项目，一次说他在原料市场搞小动作。现在又出现在新城开发的链条上。这个人像一张看不见的网，罩住了江川市好几块地皮。
“他们最近还在推一个新盘。”王启明补充，“打着‘智慧生活社区’旗号，配套全免三年物业费。听起来很美，但你知道为什么敢免吗？”
“因为根本招不满租户。”陈砚舟接道。
“聪明。”王启明点点头，“空着也是空着，不如当诱饵。”
两人又聊了不到五分钟，助手过来催他赶下一场。临走前，王启明看了陈砚舟一眼：“你这年纪，不该懂这么多。”
“我只是习惯把数字拆开看。”
“那继续保持。”他拍了下肩膀，“别让它们糊弄你。”
人影消失在走廊尽头。
陈砚舟站在原地，手指滑过系统界面：
【任务“参与校园商业研讨会”已完成】
【奖励：“人脉拓展”技能卡已发放】
他没急着查看技能详情，而是翻开笔记本，在王启明名片旁边写下三个词：
振海地产 → 虚报数据 → 政策套利
然后合上本子，将蓝笔插回封套。
走出报告厅时，天色已暗。远处写字楼群灯火通明，玻璃幕墙映着车流光影。他路过一处工地围挡，上面巨幅广告写着：“智慧未来城——江川人居新标杆”。
广告画里一家人笑着走在绿荫小道上，孩子举着风筝，阳光正好。
陈砚舟停下脚步，盯着那行宣传语看了两秒。
他伸手从包里掏出红笔，在围挡底部空白处，轻轻划了一道斜线，像一把刀，切开了整个画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