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两点,陈砚舟驱车返回项目总部,处理完后续事宜后,刚在办公室眯了会儿,就被气象预警的提示音吵醒。窗外雨幕如注,狂风呼啸,他猛地想起工地那片垂直森林项目,心里一紧,抓起外套就冲了出去,车停在工地围挡外,没熄火,也没下车,只是盯着前方那片歪斜的绿影看了三秒。
车灯切开雨幕,轮胎碾过泥水溅起半人高的浪。
他推门下车时,风差点把门掀飞。
牛仔外套刚沾上雨水就湿透了,贴在背上像块冷铁。他低头看了眼手机,屏幕自动跳转气象局实时数据:风速14级,阵风16级,东南方向持续施压。系统界面无声弹出:【极端天气影响评估完成】。
他没点开详情,径直往中庭走。脚踩进泥里,鞋底打滑,但他步子没停。
七成植物倒了,像被谁狠狠踹了一脚。支架扭曲变形,藤蔓缠在钢梁上晃荡,几株乔木连根翻起,露出底下湿漉漉的培养基。泥水流进排水槽,又被堵住,漫得到处都是。
“这地方快成沼泽了。”他自言自语,从包里抽出蓝笔,在笔记本上画了个简图,标出倾倒最严重的三个区域——全是东侧中庭。
话音未落,一道灰影冲进雨里,风衣下摆甩得啪啪响。
艾米丽一把抓住他胳膊,力气大得不像个设计师:“必须拆!现在就拆!”
她手里攥着设计图,纸边已经被雨水泡软,墨线晕开,像是哭花了的眼线。
“塌了不止是赔钱。”她声音拔高,“万一砸到人?你担得起?我更担不起!”
陈砚舟没甩开她的手,也没反驳,只把平板递到她眼前。
屏幕上正跑着一段三维动画:气流从东南方向袭来,撞上导风板,原设计45度角,风压集中在一个点,支架受力瞬间突破阈值,植物依次倾倒。
接着画面重置,角度调到52度,气流被斜向引导,分散滑过中庭顶部,压力分布均匀,结构稳如磐石。
“你看,”他说,“不是扛不住,是导错了。”
艾米丽看着平板上的三维动画,心中五味杂陈。一方面,她对系统模拟数据的可靠性存疑,毕竟昨天还没有这个模型;另一方面,她又深知陈砚舟不是个莽撞之人,他既然提出这个方案,必然有他的考量。她看着陈砚舟坚定的眼神,那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无畏与自信,仿佛一切尽在掌握。想起项目从开始到现在遇到的种种困难,如果不尝试这次调整,之前的心血可能就付诸东流了。也许,真该赌这一把。
“你哪来的模拟数据?昨天还没这模型。”她终于开口,语气已不似先前那般激烈。
“系统给的。”他合上平板,塞回包里,“还有三天风尾期,够我们试一次。”
“你总说系统系统,”她冷笑,“它能替工人爬上去焊钢板?能保证新角度一定行?这不是拼图游戏,是命悬一线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他抬头看她,“但您设计的是垂直森林,不是温室盆栽。要是第一阵风就让它认输,那以后还怎么叫‘未来城市’?”
她愣住,嘴唇动了动,没说话。
远处传来电焊机启动的嗡鸣,几个工人正冒雨加固西侧支架,安全绳绑在腰上,像一群在风暴里挣扎的蜘蛛。
“你赌得起吗?”她终于开口,声音低了些。
“我不赌。”他掏出红笔,在任务栏划掉一条旧记录,写下新指令:【调整导风板角度至52度,限时72小时】,“我是算过才动的。”
她盯着他看了五秒,忽然抬手,摘下别在领口的钢笔,往他手里一塞。
“按你说的做。”她说,“但如果失败,我立刻上报住建局,叫停整个项目。”
陈砚舟点头:“我签责任书。”
话音刚落,系统提示浮现在视野中央:
【解锁“极端环境应对”成就】
【奖励:抗风植物种子库(含12种经认证耐候物种)】
他没急着领取,而是打开背包,从夹层取出一枚金属芯片,标签上印着“Seedbank_V1”。指尖擦过表面,有点凉。
“先救人。”他把芯片收好,转向施工队方向,“老张!带上人,先把东侧两个中庭的活树挪到缓冲区,死株清走,别等天晴——越早处理,根系恢复率越高。”
工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:“可风还在刮,高空作业太危险!”
但回应他的是工人们坚定的眼神,他们没有丝毫退缩。一个小伙子系紧安全带,拍了拍工头的肩膀,笑着说:“头儿,咱干了这么久,不能在这时候掉链子,为了这项目,拼了!”说完,便转身朝着高处爬去,身影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坚毅。
“我知道。”陈砚舟脱下外套,递给旁边小工,“但再拖六小时,整片生态层都会失衡。你们每挪一棵树,我就多付三百加班费。”
人群安静了一瞬。
“老板,”有人喊,“你钱多是不是有点毛病?”
“可能吧。”他扯了下嘴角,“但我更怕明天醒来,看见新闻标题写‘江川地标变废墟’。”
哄笑声在雨里炸开。
艾米丽站在原地,没笑。她看着那些工人重新系紧安全带,扛起工具往高处爬,身影在风雨中摇晃,却没人退。
她慢慢走到陈砚舟身边,声音轻了:“你刚才说……算过才动的。那你算没算过,他们愿不愿意为你拼命?”
“我没让他们拼命。”他抬头看天,“我只是给了个选择。而他们选了信我。”
她没接话,只是把手里的设计图揉成团,扔进了旁边的积水坑。
两人并肩站着,谁都没再说话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,焊接声、吊车运转声、指挥哨声混在一起。新的导风板组件被吊上高台,工人蹲在边缘,用激光测角仪反复校准。
“五十一……五十二!”
“固定螺栓拧紧!”
陈砚舟站在观测点,手里捏着蓝笔,一页页记录参数变化。每当一组数据确认无误,他就轻轻划掉一项。
两小时后,第一组导风板调试完毕。
风依旧猛,但掠过新角度的板面时,明显偏转了方向。原本剧烈摇晃的藤架静了下来,几株刚扶正的灌木在风中轻轻摆动,没再倒下。
“有效。”他低声说。
艾米丽凑近监控屏,放大东侧中庭的实时画面:“至少……暂时稳住了。”
“不是暂时。”他翻开笔记本,指着一行字,“风尾期还有四十八小时,我们已经抢回二十四。只要今晚不出现突发强流,整体结构就能撑到修复完成。”
她看了他一眼:“你就这么肯定不会再变?”
“不确定。”他合上本子,“但我知道,现在收手,等于前功尽弃。”
她忽然问:“你是不是……早就防着这一天?”
“没有。”他摇头,“季风提前了两天,我也以为能撑住。但坏消息里也有好消息——它暴露了设计漏洞,也让我们有机会在真正的大风季来临前把它补上。”
她沉默片刻,忽然笑了下:“你知道吗?我以前觉得你是个精算师,现在看,你更像是个……驯风人。”
“别夸我。”他掏出手套戴上,“等所有支架都调完再说。”
傍晚六点十七分,最后一组导风板锁定到位。
现场响起一阵欢呼,有人吹口哨,有人拍肩膀。一个年轻技工跑过来,满脸泥浆:“陈总!东二区那棵龙血树活了!刚测的根系活性,百分之七十六!”
陈砚舟点点头,走到那棵树前。树干倾斜了三十度,但主根还在土里,叶片虽有破损,脉络依然清晰。
他蹲下,伸手摸了摸湿润的土壤。
系统界面再次浮现:
【本轮应急响应完成】
【建议立即启用抗风植物种子库进行补种】
他取出芯片,插入随身终端,调出物种清单:深根刺槐、岩壁蕨、风铃草变种……每一株都标注了适应风压等级和生长周期。
“明天一早,”他对施工队长说,“这批新苗运到后,优先补种在东侧迎风面。记住,根坑要比标准深十五公分,加固定桩。”
“明白!”
艾米丽走过来,手里拿着一份打印稿:“我已经改了养护方案,接下来两周,所有灌溉频率下调百分之四十,逼它们扎根。”
“行。”他接过文件扫了一眼,“顺便把照明周期调短,模拟自然光照节奏,让它们学会自己调节代谢。”
她挑眉:“你还懂植物生理?”
“不懂。”他把文件夹递回去,“但我信系统给的数据。”
她嗤笑一声:“你真是……越来越让人讨厌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他笑了笑,“说明我有用。”
天色渐暗,风雨小了许多。
陈砚舟站在中庭高台上,望着那片正在重生的绿色。灯光从头顶洒下,照在刚焊好的导风板上,反射出一道斜斜的光带,像刀锋划过夜空。
他拿出蓝笔,在笔记本最后一页写下:
“风不会摧毁结构,只会暴露设计者的胆怯。”
笔尖顿了顿,又添了一句:
“而真正的考验,从来不在风来之前,而在风停之后。”
艾米丽站到他身旁,风吹乱了她的灰紫色长发。
“你觉得,”她忽然问,“我们真的能建成一座会呼吸的城市吗?”
他没看她,目光落在远处那根笔直升起的通风塔上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说,“但至少今天,它没在风里断气。”
他抬起手,指向塔顶缓缓旋转的风向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