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话像根细线,轻轻扯了一下陈砚舟的神经。
他没回头,只点了点头,拉开门走了出去。楼道灯坏了两盏,昏黄的光斜斜打在楼梯拐角,他脚步没停,脑子里却已经开始拆解这句话。
合同是死的,规矩是活的。
签字能作假,但行为不会撒谎。
他一边下楼,一边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。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,那边传来低沉的声音:“说。”
“老地方,两小时后。”陈砚舟语气平静,“带设备,清场。”
对方沉默两秒:“出事了?”
“有人想改规则。”他说完就挂了。
市西区数据中心b栋3楼机柜17号,凌晨两点零七分曾传出一段加密上传信号。现在那里安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。陈砚舟刷卡进入时,穿灰夹克的技术员已经等在门口,手里拎着个银色防震箱。
“东西在哪?”那人问。
陈砚舟指了指自己背包:“残片和自动备份,两个数据源。要拼起来看有没有话留下。”
技术员皱眉:“你确定要动这个?这种级别的加密,强行破解可能让最后一点碎片也崩掉。”
“我知道风险。”陈砚舟从包里取出透明袋,把U盘残片递过去,“但我更知道,有些人死了还想说话。”
两人搭电梯直奔地下三层。这地方不对外挂牌,墙上连指示牌都没有,只有消防通道的绿光映着金属门框。门开后是一间密闭工作室,六块屏幕环形排列,中央摆着一台老式数据重构仪,外壳泛黄,按键磨损严重。
“这机器还能用?”陈砚舟看了眼。
“比新货靠谱。”技术员戴上手套,“它不懂什么叫格式化,只会一根线一根线地扒。”
接下来三个小时,没人说话。只有仪器运转的轻微嗡鸣和键盘敲击声交替响起。陈砚舟坐在角落的折叠椅上,蓝笔在笔记本上画了几条线:一条连向吴振海,一条指向“林哥”,中间卡着老张的名字。
四点十七分,屏幕突然跳出提示:
【发现可解析视频文件】
命名:遗言_备用.mp4
完整性:68%
是否尝试修复?
技术员回头看了一眼:“你要赌一把吗?”
“修。”陈砚舟站起身走到屏幕前,“优先音频同步。”
进度条缓慢爬升,画面开始断续闪现。第一个镜头晃得厉害,背景是医院病房,窗帘半拉,床头挂着点滴瓶。老张躺在那里,脸瘦得几乎凹陷,眼睛却睁着,直直对着镜头。
“如果……你能看到这个,说明我已经不在了。”他的声音沙哑,带着喘息,“我叫张建国,江川综合体安保部夜班员。三天前,我做了件对不起良心的事。”
陈砚舟屏住呼吸。
“有个叫林哥的人找上我。他说只要让我远程登录一次内网,就能拿到商户签约数据,给二十万。我当时刚查出肺癌晚期,儿子失业,老婆天天哭……我没敢拒绝。”
我每天夜里疼得睡不着,看着老婆偷偷抹眼泪,想着儿子没了工作天天在家唉声叹气,我就像被架在火上烤。我知道这事不对,可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。
画面抖了一下,似乎是手在发抖。
“我只开了数据库五分钟,他们拷了整整四分钟。我知道错了,所以把主U盘藏了起来,又设了个定时上传的备份。万一哪天他们翻脸不认人,至少还有人在乎真相。”
技术员轻声说:“元数据确认拍摄时间是前天凌晨一点十四分,wi-Fi定位匹配人民医院东区五楼,和病历一致。”
陈砚舟点头,继续看。
老张闭了闭眼,再睁开时眼里有泪:“我不是想为自己开脱。我只是怕……怕你们因为我的错,被人当成黑心开发商整治。这项目里有五千家小店,三万人靠它吃饭。我不想害你们。”
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。
房间里静了几秒。
“还能恢复更多吗?”陈砚舟问。
“没了。”技术员摇头,“后面的数据彻底损坏,可能是高温焚烧导致结构断裂。”
陈砚舟盯着屏幕看了很久,然后打开系统界面,调出任务记录。果然,在凌晨两点零九分,有一条新提示:
【检测到异常上传行为,来源为未知设备,目标为匿名云存储平台】
【已拦截并锁定坐标:江川市西区数据中心-b栋3楼机柜17号】
他嘴角微微动了下。
原来老张早就布好了局。
不是为了钱,是为了赎罪。
“帮我导出三个版本。”他转身对技术员说。
“哪种?”
“第一段,从‘我叫张建国’到‘给二十万’,剪干净,交给警方备案。”
“第二段,从‘我知道错了’到‘五千家小店’,去掉开头结尾,留中间道歉部分,发给《江川日报》和民生频道。”
“第三段……”他顿了顿,“最后一句‘我不想害你们’,单独截出来,加字幕,嵌进开业典礼宣传片。”
技术员抬眼:“你不担心被说消费死者?”
“怕就不做了。”陈砚舟合上笔记本,“他愿意说出来,就是不想让真相烂在土里。我们不说,才是真对不起他。”
他掏出手机,拨通法律顾问专线。对方刚接通,他就直接说:“我要用一段已故员工的临终视频做三件事:报警、媒体发布、公开播放。数据来源合法,拍摄自愿,家属知情同意。有没有问题?”
电话那头沉默几秒:“只要家属签字授权,流程没问题。但公众传播要注意避免情绪渲染。”
“我不打算煽情。”陈砚舟看着屏幕上定格的老张面孔,“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,有人宁可背着背叛的名声死去,也不愿看着别人被坑。”
挂了电话,他转头问技术员:“最快多久能出成品?”
“两小时。”
“那就两小时。”他看了眼时间,“离开业倒计时还有四十五小时。”
正说着,手机震动。系统弹出提示:
【检测到高影响力正义行为,是否消耗10万财富值强化传播效果?】
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,点击“否”。
“真相本身就有力量。”他说。
技术员抬头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,低头继续操作。
六点整,第一版视频完成。陈砚舟当面检查了每一帧,确认无误后,将警方版本加密发送至网信办举报通道,媒体版本授权《江川日报》全平台推送,典礼版本则通过内部系统传送给宣传组负责人。
做完这些,他起身收拾背包。
“你不等等看反馈?”技术员问。
“等不了。”陈砚舟拉上拉链,“风暴来了,得提前扎好帐篷。”
他走出工作室时,天刚蒙亮。街道上环卫车正在洒水,雾气混着凉意扑在脸上。他拦了辆出租车,报了综合体总部地址。
八点二十三分,他推开指挥中心的门。大屏幕上,安全直播的画面依旧滚动,温湿度数值稳定,烟感归零。几名工作人员正在调试开业典礼的舞台灯光,远处施工队忙着搭建剪彩台。
他径直走向办公桌,放下背包,抽出蓝笔,在笔记本写下一行新记录:
亡者开口,生者执剑。
刚写完,手机响了。是老张妻子打来的。
“陈总……我儿子刚才去基金会办完了手续,那二十万,一分不少捐出去了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他说,“您放心,您丈夫做的事,不会白做。”
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,才轻轻说了句:“谢谢。”
陈砚舟听到这个消息,心中一阵感动。老张一家虽然遭受了那么多苦难,却依然坚守着内心的善良。他在心里默默对老张说:‘你放心,我不会让你的牺牲白费。’
挂断后,他翻开系统人脉库,找到赵宇的联系方式,拨了过去。
“老赵,准备一篇新闻稿。”他说,“标题就用——《一位普通保安的临终选择》。”
赵宇在那边愣了下:“你搞到证据了?”
“不是我搞到的。”陈砚舟望着窗外正在升起的太阳,“是有人,死前亲手交出来的。”
他收起手机,站起身,朝会议室走去。走廊尽头,气象局的紧急通报刚刚挂上网,红色预警赫然在列:
台风“海澜”预计今晚登陆,全市启动二级应急响应。
施工队加快了脚手架的拆除速度,吊车臂缓缓转动,一块广告牌正被缓缓吊起。
风开始变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