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刚照进地铁通道，陈砚舟手机震动了一下。他低头看，是那条陌生短信：“听说你在做基层医疗系统，有些话，我想当面和你聊聊。”
他没回，也没删，只是把号码存进通讯录，备注“林先生”。
茶室在江川大学后街拐角，门脸不大，玻璃门擦得干净。他推门进去时，靠窗位置已经坐着一个人。西装笔挺，袖口露出一截银色腕表，正低头搅动咖啡。
“陈砚舟？”那人抬头。
“是我。”他走过去坐下，双肩包放在脚边，动作自然地环视一圈。店里只有两对学生，角落有个店员在擦杯子。
林先生轻轻放下杯子，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狠厉，周围的学生和店员似乎也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，都不自觉地放慢了手中的动作，店里安静得只能听到挂钟的滴答声。
“我姓林。”对方放下勺子，“有人让我来看看你。”
陈砚舟点头，没接话。
“你们最近在推一个基层医院信息系统，已经在八家单位落地了？”
“准确说是九家。昨天新增一家社区中心。”
“效率不错。”林先生身体前倾，“我们有兴趣全资收购这个项目，估值可以翻倍。”
陈砚舟没动。
“或者换个方式，”对方换了个语气，“我们可以签独家战略合作，提供资金、渠道、媒体资源，但技术决策权要由我们主导，数据接口也要开放给我们监管。”
陈砚舟这才开口：“贵方过去三年投过的五家同类企业，现在还有几家独立运营？”
林先生笑容淡了些：“商业合作讲究共赢，不是讨论谁活着谁死了。”
“那我换个问法。”陈砚舟声音平稳，目光如炬，心中想到系统上线过程中的种种艰辛，想到那些依赖系统提升工作效率的医护人员，想到患者能因此获得更及时的救治，他的声音愈发沉稳且坚定，“如果我现在说不卖，也不交控制权，您会怎么做？”
对方轻轻放下杯子，“年轻人，行业里有行业的规则。你不融资，没人拦你。但如果你拒绝合作，后续的供应商可能会重新评估供货优先级，卫健委那边的关系网也不是谁都能打通的。至于媒体……总有人喜欢写点东西。”
陈砚舟听懂了。断供、卡审批、发黑稿。老套路。
他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，推到桌上。“这是我们这几个月的部署日志，脱敏版。里面有设备兼容清单、响应延迟记录、三家医院信息科的手写验收意见。”
林先生扫了一眼，“这些说明不了什么。”
“能说明我们在真实场景跑通了。”陈砚舟手指点了点文件首页，“我们不做demo，不做ppt路演，不编用户增长曲线。所有功能更新都来自护士站的实际反馈。你说的那些手段，对付空壳团队有用。对我们——没用。”
林先生盯着他看了几秒，“你以为靠这点成绩就能立住脚？”
“我不是靠成绩。”陈砚舟直视对方，“我是靠系统一直在线。只要它还在运行，就没人能用一封邮件、一条新闻、一次会议就把我们抹掉。”
“那你打算怎么办？自己扛着？找几个朋友凑钱？”
“钱的事我自己解决。”
“你胆子不小。”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陈砚舟收起文件，“你在等我说‘那咱们谈谈条件吧’。但我今天来，就是告诉你一句话——这个项目不会卖，也不会让出主导权。如果你想谈竞争力，欢迎。如果你想压人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。”
林先生站起身，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两声轻响。“行。我记住你这话了。”
他走到门口，忽然回头：“年轻人，你以为靠几份打印纸就能挡住资本洪流？等着看吧。”
门被推开，风卷着落叶吹进来。
陈砚舟坐了几分钟，拿起包，结账离开。
走在街上，他打开手机系统界面。没有新任务弹出，但视野右下角浮着一行小字：“检测到高风险接触，建议加强知识产权防护与核心成员沟通同步。”
他拨通助理电话：“原定下午三点的团队预备会，提前到两点。另外，请李媛、赵宇和王振国也线上接入，议题改成‘突发资本干预预案’。”
“明白。”
挂了电话，他拐进共享办公区大楼。电梯里人不多，他靠墙站着，手插进外套口袋，指尖碰到录音笔冰凉的外壳。
到了三楼，刷卡进门。走廊安静，灯光白亮。他推开b3号会议室的门，里面桌椅整齐，投影仪还连着hdmI线，是昨天开会留下的。
他把包放在长桌一头，拉开拉链，取出笔记本。蓝笔翻开，停在写着“团队”的那一页。红笔在下方画了一横，写下：“外部压力已至，反击准备启动。”
接着他打开电脑，调出昨晚整理的《岗位说明书》，快速浏览一遍。
临床数据接口工程师：负责对接不同品牌医疗设备的数据协议，确保实时同步稳定可靠。需熟悉hL7\/FhIR标准，有实际部署经验优先。
区域推广主管：负责与区县卫健委及基层医疗机构沟通，推动系统接入流程。需了解政府采购机制，具备跨部门协调能力。
用户运营专员：收集医护人员使用反馈，组织培训与问题响应。要求细致耐心，能快速理解临床工作流程。
每条后面都标着具体考核动作，不是虚词。
他新建一个文档，标题打上“应急预案草案”。
第一条：立即备份所有系统源码与部署日志，分散存储于三个独立服务器。
第二条：核心技术人员签署保密协议升级版，增加竞业限制条款与违约赔偿金额。
第三条：联系李媛，请她协助出具一份《基层设备兼容性技术白皮书》初稿，作为公开技术立场声明。
第四条：通知王振国，暂停对外技术方案展示，内部启用新版本加密通信工具。
第五条：通过赵宇渠道，摸清近期可能被动员施压的供应商名单，提前准备替代方案。
他一条条往下写，键盘敲击声在空房间里回响。
十分钟后，电脑提示音响起。
李媛上线。
赵宇接入。
王振国头像亮起。
视频会议窗口一个个弹出来。
李媛穿着灰紫色衬衫，头发扎成低马尾。“怎么突然改时间？”
赵宇叼着烟，背景像是在车里，“出事了？”
王振国搓了把脸，“我刚在医院调试完系统，你们这么急叫我干嘛？”
陈砚舟看着屏幕里的三张脸，合上笔帽。
“刚才有人来找我。”他说，“想买我们的项目，或者让我们交出控制权。”
会议室安静了一瞬。
赵宇把烟拿下来，“谁派来的？”
“不知道背后是谁，但手法很熟。”陈砚舟顿了顿，“先是高价收购，被拒后暗示要断供、卡审批、发负面报道。”
李媛皱眉：“这是冲着灭项目来的。”
“没错。”陈砚舟打开投影，把刚才写的应急预案投到墙上，“所以我们现在要做五件事。”
他一条条讲下去，语速平稳，没有多余情绪。
说到第三条时，李媛打断：“我可以今晚就开始写白皮书，但需要你们提供最新的兼容测试数据。”
“U盘在我包里，一会儿给你。”
李媛听到要写白皮书，微微皱眉，手指轻轻敲着桌面，思考片刻后说：“写白皮书没问题，但咱们得确定一个核心观点，是突出技术优势，还是强调社会价值？”
陈砚舟点了点头，说：“两方面都要涉及，既要让行业知道我们的技术实力，也要让社会看到我们对基层医疗的贡献。”
赵宇冷笑一声：“想封我们嘴？先问问江川市多少小老板欠我个人情。”
王振国点头：“我也认识几个设备代理商，真要换渠道，三天内能搭好新链路。”
陈砚舟听着，一一记下。
讲完最后一条，他看向摄像头。“这不是吓唬人的。他们既然敢露面谈吞并，说明已经动手了。接下来可能会有供应商突然变卦，会有媒体冒出来写文章，甚至有人假装合作方套情报。”
“所以从现在开始，所有对外沟通必须备案。技术资料只传加密版本。任何人问起项目进展，统一回复‘正在内部优化，暂不接受外部介入’。”
赵宇笑了一声：“你还真敢硬刚啊。”
“不是刚。”陈砚舟说，“是知道什么时候该亮刀。”
他话音刚落，手机震动。
是一条新消息。
来自那个“林先生”的号码。
只有两个字：
“慎重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