鼠标点击“发送”后，陈砚舟把演示文稿最小化，屏幕切回后台监控界面。所有服务状态还是绿色，网络延迟比半小时前更低了一点。
他刚端起茶杯，手机响了。
市场部转来一封邮件，发件人是江城第一医院采购组负责人，标题写着：“关于现场测试的补充要求”。
内容只有一句话：希望看到独立操作下的实时结果，而非预设案例。
他放下杯子，打开系统日志，快速翻找过去二十四小时内的运行记录。手指在触控板上滑动，选中三组不同时间段、不同设备来源的数据流，导出成加密文件包。
然后拨通对方电话。
“王主任，我是陈砚舟。”他说，“如果您今天下午有空，可以来我们办公室，用您指定的参数跑一组新病例。”
对方沉默两秒，“你们系统真能当场处理？”
“可以。您也可以带自己的数据样本过来，我们提供封闭环境，不联网，不留存。”
“我得先跟团队商量。”
“没问题。等您消息。”
挂了电话，他起身走到技术区，拍了下正在调试接口的小李肩膀。
“准备一下，客户可能要现场输入边缘病例。”
小李抬头，“哪种类型？”
“模糊影像，罕见病种，大概率是想压一压响应速度。”
“用不用切换补丁版本？”
“用。V3.7-r2，昨晚那个增强去噪的。”
“好，我马上部署。”
他又转向角落里的实习生，“权限分级流程走完了吗？”
“刚提交，等法务回签。”
“先给客户开临时访客账号，隔离数据库访问范围，只能看脱敏后的模拟模块。”
“明白。”
回到工位，他打开笔记本，蓝笔写下第一条待办：确认客户测试边界。
刚写完，手机震动。
王主任回电：“我们四点到。”
“好，我在公司门口等。”
他合上电脑，顺手把外套拉链拉到底。天气不冷，但习惯性保持动作利落。
三点五十五分，电梯门开，五个人走进办公区。领头的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，白大褂外披着风衣，手里拎着一个银色硬盘盒。
陈砚舟迎上去，“王主任？”
“是我。”对方点头，目光扫过开放式工位，“就这儿演示？”
“会议室已经准备好。您可以全程监督操作流程。”
一行人走进会议室，技术人员已在投影幕布前就位。小李坐在主控位，面前摆着两台显示器。
王主任把硬盘放在桌上，“这里面有三个病例，都是我们上周收治的真实患者，影像质量一般，诊断过程有争议。我不指望你们一次全对，但得看真实反应。”
陈砚舟说：“我们不做承诺性诊断，只提供辅助分析建议。所有输出结果都会标注置信度，并提示需医生复核。”
“行。”
小李插入硬盘，导入第一个病例。
屏幕加载出一组灰暗的肺部ct切片，分辨率明显偏低，边缘有运动伪影。
“开始处理。”小李按下运行键。
后台立即调用去噪模型，图像在两秒内变得清晰。特征提取模块启动，三秒后，右肺下叶出现一个红色轮廓圈，旁边跳出文字提示：高危结节，直径约6.3mm，置信度89.4%。
王主任身体微微前倾，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，低声嘀咕道：“这么快就找到了？”
陈砚舟没说话，让系统继续输出对比分析图。左侧是原始影像，右侧是增强后标记区域，下方列出三项相似病例参考。
第二例导入时，客户方一名年轻医生突然开口：“能不能跳过标准流程，直接进多模态验证？”
陈砚舟看向他。
“我想看看你们怎么处理矛盾信号。”那人说，“比如影像显示有问题，但临床症状不支持。”
“可以。”他转头对小李，“切换至交叉验证模式。”
小李快速操作，系统进入高级分析界面。新的算法路径被激活，结合假定的生命体征数据进行推理。
八秒后，结果弹出：存在早期病变可能，但当前证据不足以触发高警报级别，建议三日内复查。
“这和我们主任的意见一致。”年轻医生点点头。
第三例更复杂。脑部mRI影像模糊，疑似胶质瘤，但边界不清。
客户方首席医疗顾问亲自上手，自己选择切片层位，手动框选怀疑区域。
“现在跑。”他说。
全场安静。
运算进度条缓慢推进，到75%时略微卡顿，随后恢复正常。
六秒后，系统标记出两个微小异常点，分布在额叶与颞叶交界处，置信度分别为91.6%和87.2%，并附注：建议增强扫描确认。
王主任盯着屏幕看了十几秒，终于开口：“你们这个响应时间，平时也能做到？”
“目前平均响应在七秒内。”陈砚舟说，“刚才那次卡顿是因为数据缓存切换，已经记录为待优化项。”
“不是因为机器性能？”
“不是。是内部调度逻辑问题，今晚就能改。”
顾问看向王主任，轻轻点了点头。
会议节奏变了。
有人开始问接口协议细节，有人翻看技术白皮书草案，还有人主动提出想试用医生端App。
陈砚舟打开另一个文档，展示责任机制设计。
“系统所有建议都带有‘待确认’标识。”他说，“医生必须手动签字才能生效。如果出现误判，责任主体仍是医疗机构，但我们会在合同里明确技术支持响应义务。”
“也就是说，你们不甩锅？”
“我们提供工具，决策权永远在医生手上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
王主任翻开笔记本，写下几行字，然后抬头：“我们需要一份完整的技术文档，包括算法训练集构成、更新频率、故障应急预案。”
“今天下班前就能发您邮箱。”
“还有接口文档，我们要评估对接成本。”
“也在准备，最晚明天中午。”
“行。”他合上本子，“一周内给我们反馈。”
散会后，陈砚舟送他们到电梯口。
“刚才那个第三例，”王主任忽然停下，“你们系统标的位置，和我们今天上午病理活检的结果完全吻合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陈砚舟说，“我们后台收到了医院系统的公开诊疗进展通报。”
王主任看他一眼，“你反应挺快。”
“信息同步本来就是效率的一部分。”
电梯门关上，他转身回办公室。
刚坐下，实习生跑进来，“陈哥，客户带走了一份测试日志打印版！”
“哪一份？”
“就是……你让我加星标的那个腺癌案例。”
“让他们拿走。”
“不怕泄密？”
“那是我们最干净的一次运行记录，不怕看。”
他打开录像回放功能，从头播放演示过程。
第一处暂停在系统卡顿瞬间。
蓝笔记下：响应延迟可再压0.3秒。
第二处停在医生端弹窗提醒环节。
记下：提示语需更柔和，避免造成压迫感。
第三处是权限切换画面。
记下：访客模式应增加操作次数限制，防止过度试探。
写完三条，他切回桌面。
右下角弹出一条新通知。
没有声音，没有动画，只有一个灰色图标浮现在屏幕边缘。
他知道是什么。
系统任务更新了。
但他没点开。
窗外天色已黑，楼下停车场灯光一排排亮起。
办公室里还有不少人没走。
小李在改前端逻辑，嘴里念叨着“震动频率要不要再降一级”。
数据组的老徐抱着保温杯路过，“客户留下的硬盘我检查过了，没病毒，但加密方式很老。”
“归档吧，留一份副本。”
“好。”
陈砚舟把笔记本合上，重新打开演示文稿。
翻到第三页，那个被星标的病例图片依然清晰。
他右键点击属性，查看修改时间。
今天凌晨一点零七分。
data_team_03。
这个名字又出现了。
他记得这个人上个月因为家庭原因请过三天假，回来后连续做了五轮压力测试，一句话没多说。
鼠标移到“下一步”。
点击。